心照明月渠·肆
程莠抬手摸了摸贺琅的头,道:“咳咳,别哈哈哈,咳别担心,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快走快走。”
贺琅磨磨蹭蹭地一步一挪,跟着程莠回了厢房,程莠被他拖得满头是汗,想赶紧绕过六扇曲屏给他仍床上去,但奈何贺大人太重,刚把他拖到桌边就实在没力气了,只得暂且让他坐在圆凳上。
“胳膊抬起来,我帮你把剑取下来。”说着程莠就要去解贺琅胸前的系扣。
贺琅忽然一把抓住了程莠的手腕,定定地看着她,没头没尾地道:“程莠,你……你得对我负责。”
程莠一脸莫名其妙,她方才进来时也没工夫点灯,趁这会她就一边用闲着的手去拿贺琅身后的琉璃灯,一边道:“负什么责?你占我便宜我还没让你负责呢。”
她指的是贺琅跟程萧仪称兄道弟一事。
贺琅却义正言辞地道:“不对,是你占我便宜,你亲我了,我知道,那天我,我其实是醒着的,你还脱我衣服……老人说,这种事只有夫妻才能做……”
贺琅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几个字都听不见了。
程莠觉得自己的脑子砰的一声炸开了,把她的神思炸了个稀巴烂,她的手顿在半空中,毅然决然地放弃了点灯的想法。
他居然!他居然!他居然都知道!
我滴个亲娘!!!太他娘尴尬了!!!谁来救救她!!!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程莠在内心咆哮,不安地扭动着被贺琅紧紧攥住的手,想摆脱他的钳制,无果后,她面红耳赤地低声道:“谁亲你了!你做梦吧!我一个黄花大姑娘亲你一个大男人干什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贺琅大概是醉了酒,脑子里糊里糊涂,想到哪是哪,他点了点头,无理取闹道:“那梦里也是你,程莠,就是你。”
什么玩意?合着这梦里梦外只要是她就没跑了呗!
程莠算是明白了,他是喝多了,不能跟他较真,不然今天非得折在这里。
“我我我,我跟你说贺凌云,我不跟你计较,是我是我都是我,你现在给我睡觉,立刻马上!”程莠一晚上被两个醉汉祸害,她感觉自己离疯不远了。
“程莠。”
“干嘛呀别叫我了!”程莠欲哭无泪,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贺琅放开了她的手腕,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凝视着她,他看着她,手缓慢地抚上自己的心口,屋外檐下的风灯透过雕花木窗映入屋内,斑驳的光影打在贺琅清俊的侧颜上,长长的眼睫似在轻颤。
“程莠。”贺琅道,“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
程莠见他捂着心口神情严肃,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便静心凝神,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你哪里不适吗?心疼?”
说完程莠眉头一皱:心疼是什么病?有什么病心疼吗?
贺琅摇摇头道:“它不疼。嗯……就是……”
贺琅忽然拉住程莠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说道:“你感受一下,它跳的好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是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它,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病症?我所学过的医理,没有关于这种症状的。”
听着他的话语,程莠沉默了,任由他的心跳鼓动着她的掌心,她看着他柔和的面容,描摹着他的下颌,薄唇,鼻梁,最后看进他的眼里,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坚毅双眸,好似藏了万千星辰。
她轻声道:“这……好像也不是什么那诊断的病症……我,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程莠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的话像一颗丢进平静湖面的石子,泛起的涟漪一圈大过一圈,最终掀起惊涛骇浪。
贺琅静静地看着她,呆楞了半晌,好似在思考,而后他忽地握住了她的手,字句清晰,铿锵有力地道:“嗯。有点喜欢。”
“有点……喜欢?”程莠愣愣地看着他道。
“嗯。我喜欢你,程莠。”这一次,他更加坦然地回应了她。
程莠的心在他波澜不惊的话语中自行走完了一曲《破阵子》,寂静的厢房里,她好像能听见自己一发不可收拾的心跳声,那澎湃的心跳汹涌而出的欢喜之情逐渐将她包裹起来,她在这昭然若揭的感情里像一个第一次找到回家路的迷途小孩,她情难自持地翘起了嘴角,既而又羞赦地抬手掩面,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双眼睛比月牙还弯。
其实有些东西,很早就有端倪,她心思敏锐,又怎会不知——
“唔……我也是。你说巧不巧。”她坦然认了。
她又转头看向他,认真地道:“这话你明天还记不记得?”
贺琅咧开嘴,笑得像个痴汉似的,他开始胡搅蛮缠地捏着她的手,道:“程莠,我的病因你而起,只有你能治,你不能离开我。”
程莠道:“你真是醉了,什么话都敢说,你这是轻薄你知不知道。”
贺琅拉着她的手,像个要到糖吃的孩子,他摆出一张乐呵呵的笑脸道:“那若是日后我娶你为妻,就不算轻薄了。”
程莠被他出口的狂言吓了一跳,心也跟着一提,她猛地把手抽出来,道:“天爷,刚会走你就想跑?我还什么都没答应呢!急功近利是没有好结果的,你还是先做做白日梦吧!”
程莠不等他回答,夺门而出,心乱如麻地奔出了牡丹庭,一时之间好几种心虚笼罩着她,惊讶,欣喜,慌张,不知所措……
她需安静安静,整理下思绪,直到她跑出庭院,她仿佛还能听到贺琅在她身后说:“那我慢慢喜欢你,你慢慢答应我好不好?”
呜呜呜阿娘,这个人怎么这么招人稀罕,完全拒绝不了啊!我不跑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啊,怎么办怎么办阿娘爹爹爷爷奶奶大表哥呜呜呜……
程莠一边在长廊疾走,一边在心里胡言乱语,天上地下胡喊一通。
程莠闷头一直走,也不管东园在哪,就沿着长廊折来折去,直到被一个事物吸引了目光,她才放慢脚步走过去。
她走到长廊边,伸手捞起了挂在矮枝摇摇欲坠的腰封,而后坐到了廊栏上。
程莠借着檐下六角风灯旖旎弥散的烛光,看向手中漆黑的腰封,她把腰封平放在自己的腿上,指尖轻缓地抚过上面细腻的纹路。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原来,她真的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