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就连他想听到的许多多的声音也没有出现,玉礼不解地睁开眼睛,只见玉唯手中短剑的剑柄正抵在自己胸口,而远处的许多多也只是一脸紧张地看着。
玉唯见玉礼睁开眼,便收了短剑,“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玉唯用一种极其冷漠的声音说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呵!”玉礼荒唐地笑出了声,看起来疯狂又可怜,“玉唯,我真的很讨厌你。”
玉唯这时面色反倒柔和下来,“毕竟我们一父同胞,你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
玉礼眯起眼,舔了舔嘴唇,“一父同胞?每天恨不得杀死对方的一父同胞吗?”
玉唯垂眸,“其实你我都有更好的选择。”
“骗子!”玉礼伸出双手,死死掐住玉唯的脖子,双目赤红,“什么最好的选择?你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一辈子被护在你母亲羽翼下,做事顺风顺水;我从小就如过街老鼠般见不得光,一辈子躲躲藏藏,凭什么?为什么!”
许多多见状不好,赶紧跑过来拦着玉礼的手,“玉礼你冷静一点!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啊?”
玉礼瞥了一眼许多多,最终还是松了手。
许多多松了口气,边查看玉唯的伤势边问道:“你们刚才说是一父同胞的兄弟?之前我记得玉礼还说过什么世子府,现在你们能不能先为我答疑解惑一下?”
玉唯玉礼对视一眼,又同时撇过头去,良久,玉唯才开口道:“我本是上京公侯府的嫡长子,是公世子,弱冠后便搬去了世子府,只是前段时间家中突遭变故,我母亲突然去世,闻此噩耗我急忙赶回府中问其缘由,却只听父亲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心中直觉此事有诈,便跟我的部下一起去查探,我们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荒郊,没想到中了埋伏,才辗转来到这里。”
玉唯说着,看了玉礼一眼,“我一开始并不知,玉礼是我父亲流落在外的儿子,我母亲与父亲一向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府中也有两房妾室,我母亲大度贤良,与两位姨娘相处甚好,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我父亲在外还有过露水姻缘。”
许多多长大了嘴巴,听到这么一段贵胄秘辛,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所以,玉礼其实是……你弟弟?”
“可以这么说。”玉唯没有否认,“就是不知,我这位弟弟为何对我恶意这么大。”
许多多看了一眼此时默不作声地玉礼,抿嘴,“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
许多多叹了口气,“一个不被祝福、没有期待而降生的孩子,一出生就要躲躲藏藏,从母亲因爱生恨的思想里一点一点长大,被母亲日渐扭曲的面容熏陶,一个纯真的孩子,就这样被浸染的越来越不平衡,他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想成为阳光下的人,所以他不择手段,拼了命的向上爬,想要摆脱黑暗,摆脱曾经不堪的自己。”
玉礼感动地看着许多多,“多多,你果然是懂我的。”
“不。”许多多面无表情地拒绝了,“纯粹是因为我看小说看的太多,都是一个套路,你们古代真是一点别的事儿没有,天天就是同父异母、同母异父那些烂遭事儿,一点新意没有。”
玉唯玉礼同时眼角抽了抽,虽然听不太懂,但直觉许多多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玉礼抬头望了望天,秋意的风带来一丝清凉,也不由让他悲从中来,“我输了。”他的话语轻悄,却还是让许多多听到了。
许多多侧目,只能看见玉礼眼角落下的一滴泪。
玉礼将手指抬起,遮住了面上的阳光,他输了,便不配拥有这些了……
“玉礼!”许多多睁大了眼睛,在她的尖叫声下,温热的血液喷洒而出,落了一地。
玉礼犹如翩飞的蝴蝶,夏季过去,寿命走到尽头,他的翅膀便狠狠折下,连带着笨重的身躯,掉落在地,无人在意、无人会在意。
许多多连滚带爬地跑到他身边,玉礼忍受着脖子上的剧痛,看向许多多,她被吓坏了,可还是第一时间跑向了自己,玉礼露出一个满意地微笑,他张开嘴,血液从嘴巴里呛出来,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既然说不出话,他便索性放弃,转而看向玉唯,玉唯站在原地没有动,但脸上流露出的悲伤不是作假,若他出生在公侯府,玉唯应当会是一个好哥哥吧?他自小便会察言观色,至少在他死的这一刻,玉唯是真的难过。
那便好。玉礼冲着玉唯,露出得意地笑:你瞧,你还是在意我的,而许多多,她这辈子也不会忘了我。足够了,我虽未赢,可也解脱了。
在临死前,他耳边似是又响起母亲咒骂的声音,她的哭声太吵了,她扭曲的面孔如此丑陋、憔悴,她拿着藤条的手却如此有力,一下一下,鞭挞着他脆弱的身躯。玉礼露出一抹悲凉的笑来,握着匕首的手逐渐松开,就是这把染血的匕刃,亲手结束了他全是悲剧的一生。
许多多呆愣的,亲眼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凋零,她已经忘记了哭泣,只是失神地看着,麻木又空洞。
直到玉唯温暖的手臂抱住她的身体,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她才回过神。
她知道古代人对于生命的轻视,她知道他们分为三六九等,下人的命可以随意打杀,但她来到这里,便努力的维持着人人平等的观念,她不想被同化,却又控制不住的沦陷,但她以往从未服输过。
直到今天,直到今天看到倒下的玉礼,许多多才明白,她真的无法改变任何一个古代人,就像他们也无法改变自己一样。
即使付出了努力,即使被他们影响的同时,他们也在被自己影响,但那又怎么样?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出生,就注定他会重新死去,痛苦的死去。
“别看了。”玉唯哑声说道,他看向许多多的眼神里全是心疼,“我带你回家。”
许多多被玉唯扶起,又立刻倒了下去,她不知何时已经腿软到站不起来了。
玉唯没有犹豫,他捂住许多多的眼睛,将她打横抱起,对着空气吩咐一句:“将玉礼以公侯府庶子之礼安葬。”
空中轻飘飘回了一句:“是。”
玉唯抱着许多多进了马车,许多多这才回过神,她抬起头,看着玉唯精致的下巴,问道:“他会回上京吗?”
“会的。”玉唯垂了垂眸,“他是公侯府的孩子。”
“哦。”许多多蹭了蹭玉唯的胸口,寻找安全感,“可我觉得他不想去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