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序战(5)
荥阳左近,完颜宗翰所部六万大军只留下大约一千戍守此城,其余人马集结成长达十里的行军纵队,缓缓东进,再度向着汴京进发。 与东路军所遭遇的激烈抵抗不同,他们这支西路军此次自河东路南下,一路州郡几乎是望风而降。当面宋军似乎是被打断了脊梁、又似乎是为了避其锋芒,除了最开始遭遇了两支义军与他们造成了些许麻烦,其余战事简直微不足道。 那些郡守、知州、知县们投降起来简直轻车熟路! 甚至有些官员还是上一次南侵时的那些官员,完颜宗翰对其中一些面孔还有着些许印象。 那位小赵官家为了维持他统治的稳定,根本无心亦无力追究这些人的罪过,最终只是以一句轻飘飘的“非战之罪也”放过了这些官员僚佐。而他扬州那个小朝廷似乎也一直未能重建对这大宋腹心精华之地的有效统治,只是任命了一个东京留守司,如同前朝的藩镇一样,作为残破京畿的屏障。 他环顾周遭追随自己的军将,他们中有随自己在云州以西追亡逐北的年轻悍将,也有跟着自己打下大宋河东诸路,在太原城下将那好大名头的大宋西军一支又一支击垮的军中宿将。 他们望着这铁流一般的行军场面,也不禁感慨:“宋军如此不堪,如何能当我大军雷霆一击?那完颜宗弼吃了淮水败仗,便将宋军吹到了天上!依我看就凭这咱们这回发动的六万兵马,再度打下汴京……汉话怎么说?易如反掌!”.. 一员女真大将扬起马鞭,指着自己麾下雄兵,傲然说道。 而他的同僚们则忍不住嬉笑着嘲讽他道:“就你那点汉话,还是留着给你娶的汉人婆娘说去吧!据说宋人那小皇帝连自己的都城都没敢回,就想着回去呢!” 而他们身前,那位大金西路军主帅听着自己部众这高昂士气,却忍不住皱起眉头。他的目光顺着绵长的行军队列向东延伸…… 自进入这大宋京西路以来,他就觉得不对劲。 原因无他——一切都太顺利了。 六万大军深入京西路百里,未遇一战!可那宗泽却绝非怯懦避战之辈,他麾下至少能够有效调度十万以上兵马,不可能放任自己就这样重临那极具象征意义的大宋汴京城! 而仿佛是为了验证他心中的不安,远方忽然腾起一连串的烟尘。 一彪女真骑军正向他迎面而来,领队的是一员矮壮的汉子,他披着一身鎏银的甲胄,跑得气喘吁吁,隔得老远便高声吼起:“粘罕!粘罕!” 而这位女真重将,当即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银术可?可是前方遭遇宋军!” 他果断打马上前问道。 “是!” 那迎面而来的女真重将乃是完颜银术可,堪称宗翰麾下双璧,此次南下他引着两个万户作为前军,有战场专断之权,如今忽然带着亲随回来只能是前方遭遇了宋军主力! 粘罕歪头想了想,不待他跑到跟前便再度问道:“多少人?” “至少六万,已在万胜镇前,沿汴河列阵!他们用河流遮护了一翼!正等着咱们!粘罕,咱们怎么打这一战!” 银术可的声音如同是喷薄的火焰,他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其他选择,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西路军主帅,想看看他会如何布置这场会战。 而周围的女真军将们听到这个消息,也纷纷躁动起来,兴奋地向着他们的主帅请战!这些靠着战功一路升迁上来的军事贵族,这个时候还没有腐化堕落,还是气雄万夫想要以剑以火征服南朝花花江山的时候!眼见宋军竟然主动摆开阵势要与他们决战,兴奋之余也免不了多少有些轻视。 便是最为持重的完颜宗翰,这时候都哂笑着摇了摇头:“这位宗元帅,收拢溃兵的本事是一流的,可若论打仗,到底还是差了些……他以为六万对六万,便能阻住咱们女真儿郎的脚步?居然在这等河滩上要与我军决战!今日便叫他看看,我们大金灭国之军的威势!” …… 建炎元年九月二十万胜镇前 东京留守宗泽亲率开封府六万兵马,依托万胜镇与汴河掩护,在其间展开阵势——他的面前是数量相当的大金西路军精华! 这位须发斑白的东京留守披甲按剑,骑在战马上,他的身侧是杨进、王善两员义军战将,而再往远一些,那些举着长枪大斧的兵卒在几个月前也许还只是溃兵、盗匪、农民或者被这世道逼得一无所有的商贾。 他收拢这些走投无路的人成军,誓言要带他们卫护汴京、等待官家还朝——可那位官家却只愿呆在扬州府的和风细雨之中,以静默回应了他接连二十余封请还旧都的奏疏…… “宗帅!金人凶悍,我军新立,为何不以汴京城为战守依托,反而要在此布阵迎击!”战阵之中,王善凑在他身后,低声说出心中疑惑。 而这位老帅却只是横剑向天,长叹一声:“我又何尝不知……依凭汴京高墙,咱们这些兵马方能与金人一战!只是咱们那汴京城、那满城百姓……已经历经过一次兵灾,可还能经受得住第二次?我已联络上王彦、马扩,他们承诺会率军来援,剩下的便是战阵之事,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 建炎元年九月二十济州城下 那条曾经惹得天下沸反,让堂堂大隋二世而亡的运河如今仍在荡漾着微波。 运河之畔,衣甲火红的宋军骑士们随着他们的帝姬在河畔勒住战马,望着两岸纤夫喊着号子,拉着沉重的粮船向北而行。 “这是运往济南的最后一批军粮了吧?”一骑白马之上,赵璎珞没有带兜鍪,只在铁甲之外裹了一件大红的披风。那披风被秋日冷风吹得烈烈作响,飞舞起来如同是一抹翻涌的血。 “可能已经赶不上了……” 回答她的是张伯奋,这位自汴京突围时起就跟着她的英武青年这时也学着顾渊的样子蓄起了胡须,显得成熟稳重了些。 他一直跟在这位帝姬身后,听见她有所疑问便策马上前,替她解释:“这一批船,说是自杭州府运出的时候被秦尚书刁难,最后还是顾瑾使了银钱方才摆平……可这么一折腾到底是误了期,眼瞧着是运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