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副王(13)
天文十二年(1543)年4月1日,河内国若江城外。 “三好筑前让我们尽管起事,尽快与木泽长政翻脸。虽说这也算是响应管领殿下平叛的号召,但该响应管领殿下命令的也应该是细川家的家臣畠山家啊,而不是我们畠山家的家臣游佐家啊。”游佐长教手上捏着三好长庆送来的信件,看着周遭踟蹰不前的部队,心里一个劲地打鼓: “河内国向来极为重视传统,没有河内守护畠山家的命令,这些豪族和武士又哪是我一个河内守护代能指挥得动的?就算要起事,我也需要一个名分才行啊。畠山左京(畠山长经)已经死了,也没有留下子嗣;畠山尾张(畠山植长)被软禁在饭盛山城;眼下唯一剩下的畠山家嫡流畠山播磨(畠山政国)也在木泽长政手上,还在若江城里,叫我拿什么理由动兵?” 游佐长教又回头看了眼自己带来的部队们——似乎每一家豪族都打定主意要消极怠工了。他们可不管什么细川家的平叛命令呢,作为畠山家的家臣,他们只听畠山家家督的——果然,我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 游佐长教这个守护代背后没有畠山家家督的背书,反而要对畠山政国认可的木泽长政动手,要攻打畠山政国的居城若江城——豪族们才不会真的帮忙。 “三好家自己要从堺町运粮食,为了不让河内的木泽军去干扰,反倒要我们出兵为他们牵制木泽军?让我带着一堆军无战心的豪族攻打自家主公的本城?”游佐长教狠狠地骂了一句,一把将书信甩在地上:“做梦呢?没有名分,我拿什么动手?横竖该给我搞个畠山家血统的继承人来吧?” 话音刚落,就只见远处远远有一骑策马而来,马背上还拖着一个被打晕的趴在马背上的人。近些后,游佐长教才认出那个策马的少年——正是三好家的四弟十河一存。 “此人是畠山二郎。”十河一存翻身下马,指了指马背上晕倒的人,报出了畠山政国的嫡长子的名字。 “啊?”游佐长教吓了一大跳,赶忙让人把畠山二郎扶了下来,对着脸看了半天后才确认确实是自家的少主,随后便扭头向十河一存道:“你是怎么把他绑出来的?” “他带着数十个侍卫出猎,见我是小孩子便掉以轻心。”十河一存简单地回答道,省略了一些在他眼里不那么重要的内容。 “那几十个侍卫呢?”游佐长教目瞪口呆地问道——随后便已经明白了——十河一存和他坐下马浑身上下的血迹已经说明了一切。 游佐长教没记错的话,十河一存今年方才13岁不到。 游佐长教不禁咽了口唾沫——也就是说,如果十河一存想的话,他可以当场在游佐家的几十个侍卫中间格杀游佐长教本人。 “大哥说,这就是游佐河内起事的‘名分’。” 十河一存没有行礼道别,而是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扬长而去,只留下心惊胆战的游佐家众人。 “打吧,三好家也不是好惹的家伙啊,按他们的意思行动。”游佐长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以少主的名义下令,说我们要讨伐架空家督的权臣木泽长政!” · 河内爆发战火后,堺町的商人们终于敢放心大胆地把粮草装运上船,交由三好家指派的水手们运向摄津。但真到了沿岸的礁石滩,这些随船的商人们却还是慌了神——面前乱礁丛生、旋涡密布、波涛汹涌、海岸犬牙交错,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 “小兄弟,你们真的有把握吗?”商人们忍不住想船头站着的少年水手问道——他一身朴素的土灰衣裳,赤着脚,袖子和裤脚都被挽起,头发也绑在脑后——一副多年水贼的扮相。 “放心吧。”安宅冬康回首看向商人们,露出了一个温和而令人安心的微笑,“我们已经勘探过上百遍了,每一处水文都了如指掌。” 天文十二年(1543)年4月2日,由堺町发出的粮草经由海路登陆摄津,送入了三好家军中,三好家断粮之危立刻解除。本想坐等三好家断粮的木泽长政气得破口大骂,不得不主动进攻三好家的营地——因为他知道,眼下时间已经不站在他这一边了。随着京都的消息不断传来,很快摄津的豪族们和他自己的家臣都会知道——木泽长政已经被幕府将军和细川晴元指定为叛徒,那军心很快就要散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本可固守营盘、坐观木泽军因为流言而阵脚自乱的三好军没有选择防守,反倒是出动出营逆袭,迎头杀向了木泽军的队列。而木泽长政满心以为三好家会求稳防守,所以压根没有做好野战的准备,大量的战兵没有披甲,在开战前一刻仍然保持着行军队列,还在慢吞吞地开向三好家的营地…… · 天文十二年(1543)年4月2日下午,摄津国一库城外。 尾随而来的今川义元本想观摩一下三好长庆是如何指挥作战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战斗在他赶到前就已经结束了。 他终于明白了三好长庆为何对于战斗是那么有底气,终于明白了那句“如果只需要打一仗就能解决问题,那对我而言就再简单不过了”蕴含着对自己军略的何等自信。 不到三个时辰,不到三分之一的兵力——三好军全灭了木泽军。 方圆十里的战场上,两万多的木泽联军,如今已经看不到任何一面还打着的马印,看不到一个还在抵抗的武士。刀剑、具足、靠旗、粮草被扔的满地都是,和士兵们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在血水中漂泊。投降的俘虏排成长龙,人数比三好家的全军加起来还多,但一个个却都已经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抬头都不敢,不敢直视三好家那蔚蓝如海的三阶钉拔纹。 三阶钉拔纹的海洋后,那个同样一身蓝衣蓝甲的青年正迎风而立,享受着随风送来的血腥味,和数千将士献上的欢呼声。忠诚的旗本为他献上一杯美酒,那一日他向木泽长政放出豪言,留待功成后再痛饮的美酒。三好长庆却没有喝,而是倒在身前的土地上,和将士们一同分享胜利的喜悦。 这仿佛是一场盛大的加冕礼,属于武家的加冕。 三好长庆——日本的副王。 · 但今川义元知道,三好长庆可能并不是真的在享受这一切,他依然在表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