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鸢
敲在奏折上,发出“笃笃”的声音。桌案下首,并排站着的四名大臣已经候着有许久了。蝉鸣声声,听得人好不烦躁。屋里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也无人出言提醒。梁九功将新裁好的纸整整齐齐码好,开始慢慢地研着磨。 “皇上,您热不热?要不要奴才再传些冰进来?” 玄烨若有所思,放下奏折,“再去传些进来吧。” “嗻。”梁九功明白差不多了,于是赶忙识趣地退了下去。 “呦,朕方才看奏折太投入,都忘了诸位还候着呢,还不快给四位大人赐座!” 从右向左依次是鳌拜、遏必隆、索额图和苏克萨哈。鳌拜的脸色早已铁青,喘着粗气,十分不服的样子;遏必隆紧挨着鳌拜坐,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汗;苏克萨哈很显然鄙夷地看了眼鳌拜的反应。四人中唯有索额图则若无其事,平平静静地坐下了。 这四个人的反应落在玄烨眼中,倒也觉得有趣。看来他离宫的这些日子,鳌拜和苏克萨哈的关系更加势如水火了。 待都落座后,奉茶宫女鱼贯而入。茶是凉茶,还有一碗绿豆汤。 “这绿豆汤解暑,诸位大人都喝一些吧。” 鳌拜端起碗一饮而尽,将碗放置好后,悠悠道:“皇上前些日子一直病着,老臣等十分担忧。这几日在朝上见到皇上,见您都是红光满面的,臣等也就放心了。皇上年少,血气方刚是好事,只既然病过身子骨不稳,还是养养为好。切莫急于理政。” 言外之意,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还故意晾着我!以为我看不出来? 玄烨自然也听懂鳌拜嚣张言论,笑笑装作不在意。只乐得看二虎相争。 “鳌中堂此言差矣!”苏克萨哈不客气反驳:“皇上是挂念江山社稷,不顾自身康健。” “皇上身体是天下的,不是自己的。该歇歇就得养着。朝中事不是还有我们四个吗?不然要你苏克萨哈有何用?” “你……”苏克萨哈气得翻白眼,“鳌中堂,我听的意思,大有朝中事都给你一人做的意思啊?” “那老臣不敢,老臣也没那个本事。” 玄烨笑笑,“鳌拜谦虚了,你可是满洲第一巴图鲁,勇猛善战,果敢无畏。听闻早年,您跟着太宗皇帝打江山时,曾在狼牙和虎爪下救了他老人家两回。为此皇爷爷还赏赐了您一把宝刀,不知这把刀现在何处啊?” 鳌拜一愣,怎么想起提这茬事儿了?“哦,太宗所赐自然放在家中时时供奉着。” “哦?”玄烨抬眸紧盯着鳌拜,“那改日朕一定要亲自登门,好好看看这把御赐的宝刀究竟长什么样子。鳌拜你不会舍不得让朕看吧?” 鳌拜怔了怔,旋即站起身来一拱手,“既然皇上感兴趣,老臣自然欢迎。不过皇上龙体刚愈,还是以静养为主。外头日渐炎热,这宝刀放在老臣府上又不会跑,待天凉快些,您再过来瞧。” 玄烨轻笑一声,也不拆穿,“好,那就依照你的意思。诸位若无事,就都回去吧。” “臣等告退!” 出了门,鳌拜想起今日家中还有一桩重要又欢喜的事,方才同康熙的那点龃龉,此时此刻也烟消云散。“鳌中堂,我看您今日似乎步伐格外轻快啊!”一向在几人面前不多言的索额图好奇地问道。 “啊,是啊,家中有喜。” 索额图捋了捋胡子,“哦?不知是何喜?敢问是哪位公子、小姐定亲了?” 鳌拜爽朗大笑,“啊?哈哈!那倒不是,是我有个女儿一直养在江南,前些日子接回来了,今日就到。” “女儿?”索额图更加惊讶了。 “比不得您家族里出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却也是我的掌上明珠。亏欠她多年了,如今回来,我要好好弥补弥补。” 索额图猜出个大概,这多半是个外室所生的私生女了。这事儿不能说光彩,但也并不少见。旁人家的阴私事,自己还是知道的越少为妙。 于是拱拱手,“恭喜鳌中堂寻回千金、重享父女天伦。是啊,不论怎么样,这女儿都是咱们的掌上明珠。” 平时和索额图不是一条队的鳌拜、遏必隆竟然都难得地一齐点了点头,纷纷想起家中的小棉袄来。 想起如花似玉、嘴甜乖巧的庆琳,遏必隆的脸上浮现出骄傲之色。 而除了素未谋面的小女儿,鳌拜却想起家中另外一件大皮袄来,那可真是八面漏风的一件棉袄呀!棉花里还藏着不知道多少根针。 一扭头瞧见昔日的亲家苏克萨哈拉着个长脸,旁若无人从他身边经过,一口气又梗在心口窝。 鳌拜在心中骂道:当初若不是你儿子欺负我女儿,咱俩至于弄这么僵吗?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呸!从多尔衮阵营里叛出来的叛徒,如今也人模狗样同他站在一起做辅政大臣,配吗? 到了宫门口,大老远的,鳌拜便看见额尔赫迎了上来。看见他,鳌拜还是很高兴的拍了拍额尔赫的肩膀,“你回来了?这个家里里外外还真离不开你,扎克丹做事太过细致!” 额尔赫一脸吃土色,“等您老半天了。” “怎么了?你怎么也学扎克丹那套了?我最烦男人蔫不唧唧的。出什么事了?” 额尔赫扶着鳌拜上马车,“二小姐奴才给接回来了,可是今儿一到家门口,那大门全都紧闭着。我一问才知道,是大小姐吩咐的不让开门。” 他知道,每每提到大小姐,老爷就会炸。 果不其然,额尔赫看见自家老爷胡子眉毛全都气得翘起来了,像一头即将发怒的雄狮。 “她跟她额娘就是我前世的冤家,这辈子来找我寻仇来了。她有什么不乐意的?我认识念秋的时候,敏鸢她额娘早就已经过世多年了,这么多年我未曾续弦纳妾,嫡女也只有她一个。为了她,苏克萨哈全家都把我记恨上了,我跑到人家里去教训他儿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可不是么!”额尔赫照例劝着,心里叫苦,这对父女俩当真是冤家!“不过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鳌拜被气糊涂了,这才想起正事,“纳穆福和他媳妇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