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杀人不过头点地,轻而易举,但杀完之后的尸体如何处理,也着实是一个难题。 奚陵看着那具血糊刺啦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想掐个决烧掉吧,目前的他又没有这个能力。可要让他同这玩意睡上一晚,奚陵又着实有一点嫌恶心。 思索片刻,奚陵将尸首拿布包裹起来,拽着绑带,慢悠悠走了出去。 夜半的泠霜县空无一人,冰天雪地中,年轻人瘦削的身体显得格外弱不禁风。 奚陵决定将这人扔到城中的一条河岸边。 由于环境的缘故,泠霜县的河流长期冰封,厚重的冰层坚硬难破,将所有未知藏匿其中,无论是避免尸首发臭,还是防止某些尸体里的东西出现异动,都是一个不错的抛尸之所。 至于明日一早会不会吓到县里人…… 奚陵走着,脚步迟疑了一瞬。 那关他什么事? 成功解决了心理负担,奚陵的步伐明显变得轻快。 只是在快到河岸的时候,他忽然脚步一顿,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没有月亮的夜晚,星光成了整个小县城唯一的光源。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轻柔地落在奚陵的鼻尖之上,奚陵抬起头,看见了不远处的桥上,黑色的身影正在雪下练剑。 长长的腰带随着主人的动作利落甩动,勾勒出修长有力的腰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剑气纵横中,男人的身姿挺拔坚韧,从上到下都带着一种不容亵渎。 来不及惊讶这样的寒夜居然还会有人练剑,奚陵先花了两息的时间思考,要不要找个地方躲避。 但也仅仅只是两息,下一刻,雪白的剑光反射了雪面,不偏不倚,正好照向了站在暗处的奚陵。 光芒流转,两个人的动作都是一停。 奚陵借着微光,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那显然是一张相当优越的面孔,薄唇挺鼻,剑眉星目。即使是奚陵这种对外貌不太有感知能力的,也能明显感觉到他与普通人的不同。 不过要说最吸引他注意的,还是那双明显异于常人的眼眸。 那是一双格外沉静的,暗金色的眼睛。 呼啸的风雪掀起二人的衣摆,却掀不起男人眼底的涟漪,像是无尽幽深的海,又或者巍峨沉稳的山,任凭狂风暴雨,依旧漠然镇定。 可这人眼角却是微微上挑的,于是沉静中平白增加了几分不羁,矛盾却又奇异的和谐,让人一经接触,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金色是神明赐予的颜色。 无来由的,奚陵心里闪过这样一句。 茫茫风雪,淡淡星芒,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遥遥相望,如果忽视掉奚陵手中的尸袋,以及尸袋中探出的一条已然僵硬的手臂,这大概是一幕相当绝美的风景。 可惜,现实没有如果,片刻对视过后,男人目光移转,精确地看向了奚陵手下的尸体。 奚陵:“……” 提问:月黑风高,杀人抛尸,撞见路人,如何应对? 条件反射的,奚陵扭头就跑。 呼啸的夜风寒冷刺骨,刮得人脸颊生痛。他跑得不算很快,臃肿的棉衣限制了他的行动,这让他看上去像是偷偷做了坏事被大人发现的孩子,仓皇而又笨拙。 但没一会,奚陵就反应过来,疑惑停在了原地。 他跑什么? 寂静的街道渺无人踪,奚陵站在街道的角落,目光茫然而又迷惑。 而茫然过后,却是一股无名的怒火莫名涌了上来。 怒意不算强烈,但对于自两年前苏醒以来就没有过太多情绪波动的奚陵来说,这着实是一种陌生的体验。 他跑什么! 向来什么表情变化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类似恼怒的神色,若是让玄裕宗几个长老们看见了,恐怕会当场大惊失色。 但一无所知的奚陵并不知道这陌生情绪的不对,他只是捂住胸口,竭力尝试着从自己残缺的记忆中寻找愤怒的源头。 胸前的衣襟在他无意识的揉捏中碾成了粉末,可无论怎么思索,奚陵依旧遍寻不得。 最终,奚陵转过身,重新向原路返回。 提问:月黑风高,杀人抛尸,撞见路人,如何应对? ——当然是先灭口再说。 冷着脸走在路上,奚陵默默地想。 血腥的想象似乎安抚了他的情绪,他终于冷静了一点,也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奚陵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掌心。 掌心绑带犹在,带下的布料却撕开了一个豁口,其内尸首消失无踪,只剩下黏腻的鲜血滴滴答答流淌到雪中。 奚陵可以确定,方才那黑衣男人并没有跟过来,更没有动过他手里的尸袋。 所以,尸首呢? …… 第二天上午,奚陵是被屋外的哭闹声吵醒的。 昨夜他既没找到抬尸人,也没找到练剑的男人,半夜未睡让奚陵精神有些萎顿,他睡眼惺忪,揉着眼迷迷糊糊地往外面走,还没忘记顺手拿起安昆在桌上给他留的烧饼。 妇人和小孩绝望的啼哭声弥漫了整个小县城,奚陵走出小院,入目的是三具血淋淋的尸首。 熟悉的白布将尸体完全掩盖,却盖不住其下渗透的鲜血。 几个玄裕宗的弟子正围着尸首,面容严肃地商量着什么东西,里三圈外三圈的县民围在外面,叹息着窃窃私语,还有部分情绪激动的县民嚎哭着想要触碰尸体,却被安昆和他的几名手下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挡了回去。 大致扫视了一眼混乱的人群,奚陵看向一旁的安昆:“发生什么事了?” 安昆语气沉重:“抬尸人死了。” 没想到被发现得这么快,闻言,奚陵揉眼的手微微一顿。 “可我看见了三具尸首。”他放下手,谨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