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冬天陪奶奶一起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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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了，晚上的事晚上再说，中、中、中！晚上去晚上去！”
又和地中海大爷纠缠了几句，杨寻海大步出了村委会。
到了门外，却没看到另外两个人的影子。心中马上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他骑上电瓶车立刻去追。刚拐了弯，就看到两人正在大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悬着的心放下，他追上两人，减缓速度在车上问：“咋不等我一块坐车走？”
“大爷你先回去吧，三个人坐有点挤，路又不远，俺俩走路就行。”杨吉柳边走边说，没有减缓步伐。
杨寻海握住车把手的手紧了又松，一前一后各看了杨吉柳和守恒一眼，最后说：“管，那我先过去。”
杨吉柳没回话，继续走自己的路。边上守恒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嚯”了一声。
“你嚯啥？”她问。
“嚯，这小粉车载一个人跑得是真快。”守恒说。
路过杨寻海家院子时，杨吉柳步伐一致地迈了过去。守恒什么都没说，也就瞅了一眼。铁门已经关上了。
又到了村口的蘑菇房，这次没看到蓝背心大伯的踪影，想必是在菇房里忙活。守恒再次闻到空气中飘散的发酵肥料的臭味，比第一次适应多了。
“仔细闻闻，好像还没菜市街后面垃圾箱的味道难闻。”他说。
“你少来。”杨吉柳不予认同。
到了两边都是小麦地的出村小路，守恒才感觉，老杨交代他的这事算是完成了。同时，他也没办法不产生点多余的想法。
这个“多余”也可指代他自己。
这一上午，他都在柳姐身边形影不离，但真到了签字盖章的主线任务时，他几乎、不，他是一点忙没帮，连话都没说上半句。
“所以不知道叫你跟来干嘛？”
“是啊。”守恒听到这话点点头，又马上看向柳姐，一脸你怎么知道？
“你这人，想伪装自己的时候，一张假笑就能搞定。”杨吉柳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小路，“但你刚才的表情没那么做，反而再问，自己这一趟干嘛来了。”
“我的笑可是受到广大大姨大娘好评的，怎么就是假笑了。”守恒贱兮兮地摆出一张笑脸。
“老杨叫你来，其实不是帮忙签字的，是帮我的。”杨吉柳没接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他本来让我一个人来干这事，我一口回绝了。但他实在找不到别人，就对我说，要是能叫尚守恒和你一起，你去不去。我想了想，答应他了。”
“嗯？”守恒没理解。
“所以早上在公交站台，其实我骗了你。如果过了9点你没来，我立马转头回家睡回笼觉去了。”杨吉柳转过了脸，嘴角是没有丝毫温度的浅笑。
“为什么？压根用不着我，本来就是你一句话的事。”说完守恒又补充：“还是因为担心骗保被发现？”
“我才不管什么保险不保险呢！要是被发现是打架不给签，我回去直接照实和老杨说一声就得了。”杨吉柳刻意加重了抬脚的动作，配合落地的脚步声说：“我是不愿意回这个村子！和那些破菇房一样，让我讨厌的——破杨老家！”
“因为啥？”
话都说到这份了，还是柳姐主动说的，守恒只好问了。
“对家乡的恨还能因为啥，小时候的事呗。”
“你不是要这时候卖关子吧？”
“我不卖关子。”杨吉柳用余光瞄他，“这种事我说不说不重要，还是取决于听的人想不想听。”
“……”
守恒步伐一轻，彷佛一脚踩在了空气上，顿了片刻，落后了她半个身子。
“是吧。”杨吉柳乘机多跨了两步，把他甩在身后。
真是自负啊。望着柳姐橘色棉袄的后背，守恒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句。
对柳姐所说的话，他没任何想法，只当是闲聊罢了。要是抱着这种态度，随意听取了别人的内心，他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自己此刻的狂妄自大。
和别人单独相处都一共没几次，怎么就觉得，人家没什么特别细腻的心思。守恒想，连自家17岁青春期的妹妹都搞不定，还想猜度大美女啊？真是搞笑。
赶紧快步追上柳姐，守恒续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句：“那柳姐，你和我说那些话是……”
“不是看你纳闷，为什么要带你来吗？我一个人是不愿意回来，不过找个认识的人陪我，就没问题。”杨吉柳说的很自然。
“哈~~”守恒半张着嘴。
“干嘛？笑我啊？”
“我笑我自己呢。”
“哎呀，反正你不是也挺闲的。算我欠你一次，改天请你吃饭！哎不对，你还欠我一顿呢，等你先请我之后，我再请你。”
“我啥时候欠你了？”
“就前天下雪那天！你想赖账啊！”
说笑间，两人到了村口挨着大路的石碑处。杨吉柳摆摆手，意思说站这等就行了，反正也没公交站牌。
时间将近11点，太阳也比早上大了不少。天空晴的没有半片云，一眼望去，仿佛掉进了一个深蓝色的颜料桶里，把蓝色染得更蓝。两人站在路边，连风吹在身上，都没那么冷了。
可能一路上说累了，柳姐安静了下来。
左等右等，就是见不到一辆车，守恒忍不住探头左顾右盼，可除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泊油路，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杨树。风声呼哧呼哧，它好像也怕冷，跑起来气喘吁吁的。此外没一点动静，寂然的像三更半夜。他彷佛能听见呼吸声，但只有他自己的。
四周是值得静下来慢慢欣赏的乡村风景，可守恒就是觉得没啥意思。大概柳姐也是这样想的吧，才告诫过自己别乱猜度别人心思，他又偷偷观察起杨吉柳。从往这一站，她连视线都没动过分毫，一直木木地盯着对面的树，也不晓得在看什么。
仿佛对面的树躯上挂着一面只有她才能看见的魔法镜子，镜面反射出一个美轮美奂的世界，她痴迷其中，无法自拔。没获得资格的守恒瞅过去，就只有深灰发黑的老树皮，像一具受刑死了一千年的古尸。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守恒心心念念的116路公交，终于出现在了视线的彼端，远远的从地平线那头驶来。他兴奋地正要挥手致意，却马上被拦了下来。
“看它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