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谎言
郁欢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面前坐着李枢,思绪早已飘远,满脑子都是前些天大雨里吴惑的身影,白色的衬衫包裹着一个孤寂的灵魂,纵使千言万语皆沉入眼波里。
她坐在凳子上,小勺子一点点在在蛋糕上挖了一个洞,太甜了,端起桌子上的杯子想要冲洗掉口腔里的甜味儿,郁欢一皱眉,还是甜的,许多人都能在高碳水和高脂肪的食物中找到乐趣,但她不会,最近没什么胃口,三顿变一顿,走了吴惑的老路。
门口摩托车的声音刺耳,她回头瞄了一眼,两个个熟悉的身影出现,“郝静!”郁欢有些兴奋,在这陌生的城市认识的人本就不多,高中同学分散全国,一同来到这儿的只有他们几个,早前就打了电话相约,只可惜郁欢的学校很偏僻,一直没有机会。
夏克抱着自己的头盔率先进了屋子,却在瞧见李枢时整个人都愣在大堂,半晌未动,他笑得尴尬,以为是吴惑,没想到是个生面孔,“这位是……?”转头望了望坐在对面的郁欢,就差直接问出口“吴惑怎么没来?”
看吧,不用说,谁都以为他们早已是一对儿,公开的秘密罢了。
郝静随后也走了进来,表情与夏克无二,只是多了几分识时务,故此并未开口,哪晓得多了个嘴快的,早就问了。
“同学,叫李枢。”郁欢勉强笑了笑解释道,“吴惑……吴惑他应该……挺忙的吧。”声音越来越小,自从那场雨后,相对主动的吴惑变得更加寡言沉默,很少主动联系她。
理由早就知道,只可惜心中不敢面对,如同自我欺骗一般,人生无趣,笑也寡淡,悲……郁欢心中寻不着一个合适的词语去形容悲来怎样,就此跳脱出一直沉浸着的世界,抬起头看了看夏克与郝静。
“应该吧,毕竟他选的学校超级好,而且又是理科专业,估计没工夫跟我们闲聊。”郝静连忙上去打哈哈,替尴尬的人解围,第一眼瞧见李枢,以女生的第六感就觉得没那么简单,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还以为郁欢与吴惑默契的像一个人,竟然还会出现这种问题。
“不是,那个吴惑他……”夏克仍想继续往下说,却被郝静拉着去了后厨,“你长点心吧,还看不出来吗?那个叫李什么的,明明就是对郁欢感兴趣,你不要乱说话。”
“我管他李叔,还是李大爷的,那吴惑怎么办?吴惑不比他强?人家吴惑是名校,学霸,还跟郁欢认识那么多年,知根知底儿的,不比他靠谱?他是个啥?小眼叭嚓,看着就不像好人。”夏克越说声音越大,像是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一般,他一贯这样,一激动便控制不住情绪和分贝。
“你跟我说也没用,他们就是太熟了你知道吗?吴惑以为郁欢知道,郁欢以为吴惑知道,结果两个人都不知道……”郝静作为一个局外人,认真剖析着,似乎比看自己的事儿更加清楚,所有人大抵都是这样。
“什么你知道,我知道的,我管他知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那个李啥。”夏克扒拉开她的手,并表示自己不会再冲动了,就此郝静才罢休。
门口新进两位顾客,塑料门帘撩起落下,发出“啪”的一声,短发女生推了推眼镜,喊了声“老板”,郝静从后厨探出头,未等发一言,于姐恰巧拎着菜篮子从外面回来,紧接着应了一句“来了来了!想吃点啥?”
短发眼镜女孩先是一愣,然后接话道:“啊,我是喊后厨的老板。”
两人面面相觑,说得是同一种语言,却仿佛都听不懂一般,直到短发女生再次开口:“你一定是我同学男朋友的妈妈吧?”笑着继续说道:“我们是郝静大学同学。”
夏克连忙从后厨赶过来,脸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开口便想解释:“不好意思,我……”
“啊……是啊,我这岁数大了,反应也慢了,啊对,我是克克妈妈,第一次见面,你们好呀,快坐快坐。”于姐挎着菜篮子,面上笑意更浓,就好似当真将夏克当做自己的儿子,那声克克唤得那般自然,连夏克都听着一愣。
他眼圈红红的,一扭头回了后厨,心里五味杂陈,万般思绪涌入心中,有些温暖,但还有些悔恨,仿佛让一个失独的母亲在外人面前扮演自己的妈妈是多么残忍的事,于姐会不会也在心里难过,如果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回来就好了。
“阿姨,我们听说你家是开店的,就想着来捧捧场,我们经常在郝静面前夸您儿子长得帅,都好羡慕她,您还有没有别的儿子了?给我们介绍介绍。”短发女孩自顾自开心说着,未曾发现于姐的脸上笑容一僵,转瞬又恢复如常。
站在一旁插不上话的郝静,呆愣着不敢作声,发出几声干巴巴的陪笑,觉得慌张极了,谎言总有被戳穿的一天,她无意间撒的谎是错误的种子,如今亲眼看着发了芽,本来是要澄清,未曾想将错就错下去,之后又要怎么办?
于姐的儿子是个消防员,火灾救援时被坍塌的房梁砸中牺牲,夏克站在后厨听着她们的谈话心里一揪一揪的疼,甚至不敢想于姐心里该有多么的难受。
一旁的郁欢似乎是发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起初时还十分的疑惑,夏克什么时候在这儿有了妈妈,他妈妈不是……?转念不该问的不要问,观察着夏克与郝静面上的表情,心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举起了手,“老板,我想要一份甘梅地瓜,多加甘梅粉。”
于姐吓得一激灵,似乎是又沉浸在与儿子的回忆之中,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仍招呼道:“你们坐,既然是克克的朋友,吃啥我请客,别客气。”说罢,又转头看向郁欢:“好嘞,甘梅地瓜,一会儿就来,稍等一下哈。”
郝静满怀歉意的望向夏克,他倚坐在墙角的塑料凳子上沉默不语,可越是这样,郝静心里越是打鼓,她觉得自己错了,真的错了,虽然不是怕同学瞧不起,可说的话的的确确给别人带来了伤害。
撒一个谎,要用一万句谎言来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