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丈夫的功名,当从刀中取
日头西斜,昏黄余晖映照讲武堂。 入选的、落选的考生各自散去。 或是寻个地方吃酒庆祝,或是准备明年再来。 武举人的功名,并没有那么好挣。 天京内外两座城人口数百万,习武之辈何其多? 拢共三十六个名额,没点看家本领,哪能代表本坊参加大比。 “许献这小人见利而忘命,眼光看不长远,明知道姓林的是个刻薄寡恩之人,却依然甘心当狗腿。 他断了一条腿,这样的深仇大恨,必然要回去跟林碌复命,下令捉拿于我。” 纪渊心里思忖。 他现在有讲武堂考生的木牌护身,除非犯下通敌叛国,谋逆造反这等大罪。 必须交由三法司,或者黑龙台受审。 否则,可以见四品以下的朝廷命官而不叩拜,更不受枷锁镣铐等刑狱加身。 这便是功名的好处。 圣人之所以定下这样的规矩,无非是想着天下武夫有个出路。 不受贪官污吏迫害,从而被逼无奈,做了啸聚山林的强梁大寇。 “玄洲万载以来,只出过圣人这一位布衣天子,从乞丐、和尚到如今威加四海、镇压中央的人间至尊。 听说圣人当年,就是不屈于百蛮王朝的残酷统治,这才举起反旗,召集义军。” 对于那位由南击北,平定天下的圣人老爷,纪渊莫名有种既视感。 “要是姓朱的话,那就更像了。” 如今的大景,统御三十九道府州。 圣人闭关不临朝,已有二十年之久。 朝政大权,全部握于太子手里,其下还有镇守一地的几位藩王。 “明明是烈火烹油的甲子盛世,铁桶般牢固的大好江山,可九边军镇怎么会糜烂成那个样子?” 纪渊摇头,甩掉多余的杂念。 刚迈出外院大门,就被后面一道粗豪声音叫住: “纪九郎,你家可是住在太安坊?” 纪渊转头一看,正是魁梧雄壮的魏教头。 他点了点头,拱手道: “回禀教头,我在南门胡同租了一座宅院落脚。” 纪渊还未束发之前,是跟二叔一同居住。 不过后来进到北镇抚司,补缺缇骑。 自个儿有了俸禄,索性就搬出来一人独居。 “某家记得那地方有个狗肉馆子不错,顺道一起过去?” 魏教头语气有些生硬,看来不太擅长做这种表现亲近、拉拢关系的事儿。 “那就由我做东好了。这阵子寒气深重,正要吃些暖身子,活气血的好东西!” 纪渊微微一笑,很给面子。 无论前世,或者今生,他行事的风格向来如此。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我看你登记造册上所写,是辽东来的?” 魏教头身着锦袍,浑然像铁塔一般,威势十足。 “我父亲是辽东靖泉县人,从小在无定河边长大。十三岁就应征入伍在军镇扎根下来,后来与二叔一起进到何汝龙守备帐下做一名斥候……” 纪渊早就把这些内容背到滚瓜烂熟,毕竟熟记身份信息是卧底的基本功。 “不容易,真不容易!辽东那地方苦寒,我以前随谭文鹰大都督镇守朔风关,那里日夜交错,温差极大。 白天如蒸笼,一旦入夜,呵气成冰。 我见过有个新兵蛋子,出去撒尿差点把胯下那活儿都给冻住了……” 得知纪渊是军户出身,父亲为北镇抚司尽忠牺牲,魏教头眼神变得柔和,欣赏之意也更浓厚。 “听说辽东的穿云山、擎天海,比之朔风关更惨烈,百蛮王朝残余部落聚集,能活过两年就已经是老卒。 你能从那样的修罗场趟过来,旁人想象不到,我却能猜得几分。” 纪渊并未亲身体验,只能淡淡道: “些许风霜罢了。” 这个回答,立时让魏教头刮目相看。 要知道少年人气盛,吃了一点苦头就恨不得天下皆知。 像纪渊这种能藏住心事的坚忍性子,反而少见。 “当真是浑金璞玉,值得好好栽培!” 魏教头心里赞许,却未明说。 两人并肩而行,走得很快,来到那处狗肉馆子。 随便挑个位子坐定,炭盆砂锅,热气冒起,诱人肉香直往鼻子里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魏教头终于进入正题: “九郎,你可曾想过入伍?气血如虎,钢筋铁骨,放在兵家种子频出的九边,也是上等大材。 不瞒你说,我是谭文鹰大都督麾下,做过游击将军,后来伤了根基,气血衰弱,武道再难有进步,这才听从兵部的安排在讲武堂当一名教头。” 原来是伤兵退伍? 纪渊眉毛一挑。 天京内外两座城真是藏龙卧虎,随便都能遇到厉害的角色。 原身不通琴棋书画,但对于那些名声在外的武道高手却极为上心。 沈海石不知道是谁,但谭文鹰可是赫赫有名。 年仅三十就进到五军都督府的当朝一品大员。 景朝拢共十七八位大宗师里,他大概排在前八。 一手杀生剑术,造诣极为惊人。 曾于北海鳌头矶,斩杀掀起风浪的千年大蛟。 名列钦天监的山河榜第十,人称宗师境界守门人。 “今日你一鸣惊人,用不了多久,太安坊,或者整个外城都会知道纪九郎此人。 仅我这座讲武堂,就有虎贲军校尉之子赵通,那个郑玉罗,太子东宫辅官走的门路,还有凉国公家的义子,生有狼顾之相的杨休……个个都奔着功名而来。 这是一条青云路,你有武举人功名,入伍就是把总,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