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东宫詹事府,佛陀与罗刹
钦天监是清贵的练气士,素来瞧不起朝堂百官,看作钻营的名利俗人。 黑龙台是桀骜的圣人亲军,手握独断审查之权,专横跋扈巡视天下。 这两座衙门,寻常人莫说得到看重,爬进去混个一官半职都难。 毕竟,埋首案牍的低等文书,无品无级的云鹰缇骑,可不在此列。 “纪百户本事好,手段强。 如此年少英才,谁不喜欢? 幸好明年才是六大真统的开山大典,否则就不止是钦天监和黑龙台这两家了。” 年老太监心知太子爷欣赏此子,连忙说起好话。 “你这老奴,惯会讨人开心。” 太子殿下摇头一笑,他乃监国之主,怎么会分辨不出真假。 只不过手底下人逢迎上意,并无什么可指摘之处。 满朝文武,六部内阁,谁不是只捡好话往自己耳朵里灌? 东宫书房的案首之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公文,谁不是报喜不报忧? 纵有一些胸含正气的孤臣、直臣,限于官位、见识、能力等诸多原因。 至多治一地,难以治一国。 景朝四十九府,版图何其之大。 即使立足于太和殿、天京城、大名府,也远远无法把目光遍及每一寸土地。 “皇朝极壁,父皇说得没错,任凭开拓再多的疆土,一座人道皇朝所能统治的范围极限,乃是军队百天之内所能抵达的地方。 慑服四方,威加四海,听起来如日中天,可却无法真正做到布洒王化。 所以九边关外,只能常年驻守,持续投入,不能撤军。 一旦松懈, 那些臣服的蛮人、夷民立刻就会反叛。” 太子殿下眼睑低垂, 思绪起伏, 叩击桌面的力度渐渐轻了。 他曾经与内阁商讨良久,最后认为个人武力,只可守一方之土, 镇一国之运,却不足以彻底改变天下。 但天工院、开物院的匠人兴许可以。 铁甲车, 飞轮船, 龙牙大舰…… 神臂弩, 雷火炮,龙虎霹雳子…… 六部之中, 兵部比工部、吏部更像一头只进不出的貔貅,每年不知道吞掉多少银两。 其中约有半数,用于九边军饷支出。 另外一半, 大多投入天工院和开物院了。 “赵公公所说的, 莫非就是北镇抚司的纪九郎?” 坐下底下的詹事府众人, 有一气质文雅的年轻属官问道。 “不错, 萧舍人在天京城交游广阔,相信也听过此子的事迹。” 年老太监拱手道。 “哼, 这人以一己之力,扳倒礼部尚书、天京行首。 燕王没做成的难事,倒让他给办得干净利落。” 那位气度翩翩的萧舍人冷笑道。 东宫书房, 霎时就静了下来。 年老太监讪讪一笑,以他的身份, 自是不会与这位来自上阴学宫的萧舍人争辩。 太子殿下眉头微皱,语气平淡措辞却极为严厉: “萧宪, 你此言何意? 暗指本宫结党,与宋尚书勾结? 纪渊他奉命办差, 何错之有? 宋岱他教子不严,宋云生与周子安偷练外道邪功,谋害数条人命……莫非不该罚? 若只因为宋岱支持东宫,本宫就视而不见,岂非愧对圣人!” 这一番话,可以说是不留情面,蕴有雷霆威严。 萧宪连忙起身,撩起九品舍人的官袍。 跪伏于地,表示惶恐。 “殿下息怒,萧宪一时情急方才说错了话。 宋尚书与他本为忘年之交,如今见到友人因家门不幸,落得罢官贬谪的下场,心中难免郁闷。” 另外一位两鬓微白,眉目清逸的中年男子打圆场道。 “再者,萧舍人也是为东宫鸣不平。 这十余日,那些为燕王冲锋陷阵的马前卒, 不知道上过多少道折子,铁了心要把此事闹大,再攀扯一些人跌入泥潭。” 詹事府这一机构,乃是圣人为储君设立的小朝廷。 像什么詹事、少詹事、府丞、主簿、舍人……诸如此类。 说白了,都是太子门下属官。 唯有心腹班底,才能担任。 萧宪只是正九品的舍人,说话没什么分量。 这位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却是正四品的少詹事,主管东宫内外,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袁先生不必开脱,一码归一码。 圣人最痛恨结党,本宫也不希望看到,朝堂上勾心斗角,打压异己的形势越演越烈。 你今天罢免一个尚书, 我明日扳倒你一个侍郎……一甲子如日中天的鼎盛国运,也该自此而亡了。” 太子眸光温润, 言语却很沉重。 詹事府众人皆是起身,不敢坐落。 “灭圣盟落了两枚棋子,放在天京,谋划不小,绝不只是炼血丹那么简单。 黑龙台已经动用各处谍子,追查大名府内,一切与之有瓜葛的门户。” 太子殿下面色平静,低头看向一份摊开的奏折。 上面陆续写了十几个人名,其中大多为凉国公旧部。 豹韬、威武、鹰扬这三支卫军的将种勋贵,近两年内的京华榜天骄……竟然都被白骨道余孽拉下水。 “本宫的掌中,还缺一口锋芒无匹的盖世神剑。 北镇抚司空出几个千户、百户的位子,正好把如瑟唤回来。” 太子殿下似是下定某种决心,抬头说道。 “往黑龙台安插人手,会不会犯忌讳?” 袁少詹事提醒道。 “本宫是存着公心、还是私心。 圣人明察秋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