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群龙舞首,一句恶谶狼吃羊
长此以往,百万军中以谁为尊? 倘若造成边关武将只知公侯,不知朝廷,那又怎么办? “所以,你笃定东宫会不顾凉国公的面子,选择保人。 太子殿下想拿边关勋贵开刀,这个心思按捺良久。 按你那样说,竟是从监国的第一年就开始做打算了? 这份眼光……” 敖景眸子紧缩,侧身望向坐在对面的年轻百户。 他佩服太子手段的同时,也不由惊叹纪渊抽丝剥茧一般的敏锐洞察。 仅仅通过黑龙台的内部卷宗,便判断得出朝堂大势,以及东宫藏于深处的意图。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混迹南衙的人才! “其实我也不是十拿九稳,毕竟只与太子殿下只见过一面,无法揣摩他的性情。 但从直觉上出发,我觉得这位殿下眼中所见的天地,比之寻常人要更广阔一些。 党争、夺嫡、大位……并非最为紧要,摆在第一。 否则,他就不会重用谭文鹰、更不会平白无故将一支卫军交给燕王、同样不会劝阻凉国公放过宗平南。” 纪渊手指轻叩桌面,认真琢磨道。 他始终记得白含章的命格,叫做【群龙舞首】。 谓之何意? 纪渊特意看过元天纲的命书,其中记载。 《卦经》第九,群龙无首,六爻皆动。 乃是代指太古之时,人人皆有圣德。 是为众阳、是为群龙。 无首者,至治之隆。 所以是上上大吉之卦象。 但将“无”字换成“舞”字,其意截然不同。 群龙见首,舞弄九天,拱卫其中,此为三千年以降的圣人气象。 若依据这个解释,白含章就是慑服群龙的为首之人。 那四十六条命数,其中【外圣内王】、【受命于天】、【万民之主】三道金色粲然生辉。 毫无疑问,这位太子殿下未来极有可能会是一位史书留名的明君、圣君。 因此,纪渊确有三四成把握。 白含章未必会拉拢凉国公,施压北镇抚司。 况且,他那双“灵眼”可以搜寻域外邪神爪牙,暂时难以替代。 又是钦天监正的记名弟子,加上黑龙台的百户身份。 种种因素凑成了,纪渊强闯巡营杀人通名的底气。 “你这人心思深沉,不是气血上涌含怒拔刀杀人的莽夫。” 敖景吃完一块煮入味的萝卜,抹了抹嘴巴。 “跟无垢性情倒也互补,依我之见,干脆找个良辰吉日,定亲算了?” 话音未落,那座肉山似的雄武身躯,便被轰的一声打飞出去。 “还没吃完,可别掀翻了桌子。” 对于敖指挥使的遭遇,纪渊没有丝毫同情。 好似没有听见一样,下筷如飞,夹起煮熟的肉丸、鱼片。 待到吃得半饱,方才缓了一缓。 “若凉国公执意进京,要拿你抵命,那该怎么办?北镇抚司必然挡不住他。” 打跑胡言乱语的敖指挥使,秦无垢回到座位。 眸光流转之间,透出几分担忧。 “自然是拔刀相搏。” 纪渊平静答道。 好似浑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那可是一位兵家宗师,杀伐之重,未必会比山河榜上的世间绝顶差上多少!” 秦无垢似是被气得发笑。 “宗师又如何?便是圣人要杀我头,也不能坐以待毙!” 纪渊眸光幽深,语气坚定。 “你这话大逆不道,岂不闻,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仔细想想,你杀袁柏还是太过冲动……” 秦无垢轻哼一声,眼角眉梢仍有些许愁意。 “我所做之事,如下棋落子,从无后悔二字。” 纪渊目光透过铜炉烟雾,正色以对。 “天底下从来不会少以强凌弱、以权压人之事。 过去有,现在有,未来仍然会有! 一人之力,改变不了世道。 这个道理,我很明白。 小时候常听二叔念叨,讲什么练武立志气,练功长胆气。 从太安坊的破院子到讲武堂,再到北镇抚司、西山围场……不管以后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物。 纪某平生唯有一愿,不屈己心! 这便是我练武的志气、练功的胆气!” 秦无垢听得一愣,怔怔望向那张冷峻面孔。 眼中如蕴春水,波光粼粼。 这番话谈不上什么慷慨激昂,豪情飞扬。 比起那些将种勋贵的马上取天下,荣封万户侯, 以及儒门书生的为生民立命,开万世太平。 简直乏味得紧。 可在女千户看来,实在如火烈、如雷暴,有着无与伦比之胆魄。 那股桀骜之气,几欲冲天而起。 “你这冤家……惯会说这些大话。” 秦无垢像是软化下来,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儿态。 “凉国公若真个闯到北衙,我便去求应爷爷。 他认了师傅做义女,也算是我的师公。” 纪渊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秦千户口中所说的“应爷爷”,应当便是为圣人闭关护法的黑龙台督主。 山河榜上有名的大宗师。 轻易搬不动。 “武功低微之时,能做的不多,唯有握拳有力,方能真真正正的不屈己心。” 纪渊再次深刻体会,世间的权势富贵,亦如一张大网。 要么撕开,不受约束,要么顺从,受其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