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David 是个将近八十岁的老头，一把年纪了还精神烁烁的。整个会议期间，他几乎没有落坐过，激情满满不厌其烦的同冉铭他们团队谈着合作框架的细则。
他算得上平易近人，非常乐于向柳小梦这样的新人后辈介绍他的人生故事，从公司创立的背景，到如今市场局面打开的辛苦耕耘，甚至到他的个人家庭生活。有时候看到柳小梦一副努力转化语言的便秘表情时，他也会耐心的放慢语速，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刚刚说过的话。
可这并没有让柳小梦感觉轻松太多，因为对于商业沟通，她有太多的不足，语言是个很大的问题，交流中总会时不时的冒出她不能全部理解的句子。再者，这个老头看起来是随和，却是个超级谈判家，他可以连续不断的就一个问题讲六遍，七遍以上，来回的讨论，来回的修正，一丁点儿都不怕麻烦，甚至可以为了哪怕是一个措辞的问题反复更正。更别说涉及到利益相关的各项条款条例。
这是一场拉锯战般的会议，显然老头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
从早上九点，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柳小梦还时不时喝点茶水，但那老头真是滴水未沾。这可是个年近八十的老人了，柳小梦不敢想象自己八十岁的时候，会不会已经躺在床上混吃等死了，但这个老头却还为工作投入巨大的甚至是超越年轻人的精力。
切身的同这样的人接触，她才真实的感觉到平凡的震撼。其实别人也许就是细节上做的更好，并不是多么惊天动人，但正是那一点更好，却让这些人走得更远。
会议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中途他们吃了一些点心，算是填了肚子。实际上吃东西的也不外乎阿飞，雷超阳和柳小梦多一点，冉铭和那老头子倒只是尝了尝。整场会议，柳小梦听得多，说得少，她肚子里也没多少货可拿出来谈的。
不过老头子身边的助理，倒是空隙的时候会和她聊几句。
柳小梦用不算太流利的英文和对方交流着，或许是出于礼貌，Alex对冉铭那是评价极高的。
柳小梦起先疑惑，便顺着这个话题挖下去，这才知道同Asigra的合作是冉铭自己找过去的，这家公司并没有开拓中国市场，在此之前也没有精力涉足中国市场，冉铭的主动来信，倒是促成了这个机会。但这不全是打开如今这幅局面的点，在Alex看来，更多的是冉铭提出的合作方式以及方向，对Asigra来说具有不可拒绝性。
换个说法，也就是吸引力太大了。
在柳小梦看来，那是中国市场本身的一大半功劳，也是这个时间点的契机，因为阴差阳错冉铭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对Alex而言，能够提出这种方案并且坚决执行推动进展的唯一要素，那是因为冉铭带着他的团队做了足够的工作。
这不是时机的问题，也不是运气的问题，这是必须有人要做实事的问题。
这些赞美可能掺杂了不少恭维的成分，但也多少开始影响了柳小梦看待事情的角度甚至是看待冉铭这个人的眼光。
她冷不丁的想：也许冉铭还是有两把刷子吧。
*** ***
柳小梦和萧和通完电话，一屁股扎进床上，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张比干体力活可累多了。不过，由于受到那个老头子激励的缘故，柳小梦躺了片刻突然猛的从床上蹦起来，她想把今天的资料再全部过一遍，条理条理。
整理资料的时候，柳小梦发现其中有三个资料夹不是她带出去的。一个是从David那里领的，还有两份是冉铭的。
带着一丝好奇，柳小梦把冉铭的资料夹打开，其中一份全是关于会议的笔记，另一份是开会前准备的纲要，纲要非常细，细到几点起床都做了明确的标注，甚至里面有一栏是关于对柳小梦的安排，上面备注了三个字：打酱油。
柳小梦心里刚刚才冒出头的那点佩服，霎时间就消失了。
打酱油？！
原来她这次跟着冉铭来，别人就当她是打酱油的？！
这话说得，仔细想想也没犯啥错，可亲眼让柳小梦看见，简直太难以接受了。
就算一个人真长得丑，你也不能直接说别人好丑吧！
再说柳小梦总归还是搬了资料，充当了会说话的人肉布景板的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打酱油了呢？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打酱油，那还可以备注，这算几个意思啊？！
柳小梦气得砸墙，可又有什么资格反驳呢？对于这次的谈判，她确实也没贡献多少成绩。只能贱人贱人的骂了几句，等着气消了，平静了，才感觉有些失落和心酸。
她原意并不是想要打酱油的。
是不是赵妍真的就是比她做的更好呢？如果冉铭备注的是赵妍，又会备注些什么呢？
纲要最后有一份文件清单，冉铭依次排了序号，正好是同柳小梦准备的对应上。
她有些气馁，原来对方事事都纳入了考量，比她想象的周全得多，并不是她粗浅印象中那种霸道□□只会用领导架子的人。
说穿了，冉铭比她以为的要优秀。
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令人气愤。因为柳小梦一直以为的鄙视和差距，也许是莫须有的，自然由此衍生的高高在上感也就消失了，那她到底该拿什么样的把柄和借口去讨厌这个人呢？
这才是令人苦恼的问题。
冉铭关了电视，正准备睡觉，外面有人敲门。
他的作息时间比较固定，阿飞和雷超阳一般不会这个时间来找他，那就只有柳小梦了。
打开门，果然是柳小梦站在外面，冷着一张臭脸，一看就是来找麻烦的。
还没等柳小梦开口，冉铭就先下手为强，一把拿过对方手里的文件，“回去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说。”
话还没说完，已经把门关了。
可惜找麻烦的就是找麻烦的，如果这么好打发，哪里还用得着他犯愁。
柳小梦不依不饶的在外面继续敲门。
冉铭也没法，叹了口气，重新打开门问道：“啥事？明天说不行吗？”
柳小梦嚅嗫了一下，道：“我想找你聊聊。”
冉铭穿着浴袍，靠在门框上，枕着手臂，锤头看着柳小梦，“聊？大晚上的，你跑我房间找我聊天？”
这下轮到柳小梦不好意思了，“我不是。冉总，我就是想和你谈谈工作上的问题。没什么意思。你看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