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噩梦来自何方
裘江闭上眼睛又躺下来。他明白是自己冷漠警惕的眼神伤了纹纹。陈芷汀也经常为他梦中醒来时警惕冷漠的眼神感到奇怪。
“你梦见什么了?怎么每次醒来都好像谁都不认识一样?”
裘江自己也奇怪。后来找了本心理书自己看了一下,估计是成长中的某种经历导致一种情绪上的漫延。他不想深究这个问题。如果有片断性失忆症,他希望自己能够抹去某个阶段的记忆。其实每次感到自己冷漠得如同不动声色的铁板时,随之而来的都是一种无助无奈无力的恐慌。
该忘的都已忘记,梦却还不肯放弃。他管得了白天的思想,却管不了黑夜的噩梦。
不就是一个梦吗?反复出现也不会变成现实,不用理它,随着时间的推移,虚幻终会消散。
最初结婚的时候他在一家三流中学教政治,讲些不死不活缺油少盐的东西,收入微薄。对这种情况一直延续下去的恐惧曾经让他很绝望,是陈芷汀的无觉无知让他有了安全感,后来慢慢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有了奔头,渐渐从噩梦中走出来。
那段时间,每当他从梦中醒来,陈芷汀总是把枕头往上移一点,把左臂放在枕头的下沿,伸手把他揽在怀里,并不多问。那时候他就知道,找了一个可以信赖的女人,虽然他从不对她讲自己的心事,但是回到她身边,心里是松的。在她入睡后,他会轻轻将自己的头移开。他需要女人的臂膀为自己做后盾,需要完全的信任和在意,但他更需要的,是自己的强大。他穷过,非常穷,虽然妈妈很好地保护了他,没有让他更多地感受生活的困苦,但他身在其中,贫困的烙印不会放过他。
在嫂子警惕的眼神和哥哥的沉默中长大,他的孤独和渴望是什么,连自己都不清楚。大哥检查出癌症时,他正准备结婚,将手边的钱全部给了嫂子。大哥走后,嫂子改嫁,再就没有了来往。他一无所有,曾经因为同学来访,吃饭时同学提出喝一瓶啤酒,他不好意思拒绝,导致月尾几天只能吃白水煮面条,留下几毛钱坐公交车去看陈芷汀,在她那混顿饱饭,还是陈芷汀发现他脸色不好,硬塞给他二十块钱,他才没有断顿。这种情况还怎么提结婚?
直到陈芷汀主动问,他才勉强说了大哥的情况。陈芷汀拿出自己攒的两千块钱,让他给了母亲,算是订婚礼金。父亲背着母亲转交给陈芷汀五千块钱,就这样成了家。成家后他经常梦见自己想跑跑不动,想喊喊不出,双脚陷入泥路无法抽出,而前面模糊的影子似乎是陈芷汀,他在泥泞中生出一丝心安,然后发现自己站在黄土路上。
他从来没有清晰地梦见过陈芷汀。这个梦让他感觉是一种警示,他生出一丝恐慌。
他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想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控之前解决这个问题,可是……离家那么远,纹纹又很乖,自己再小心点,应该不会……但毕竟会有心虚和愧疚……梦就是这样来的吧?
陈芷汀是一个平凡而优秀的老师,却不是不可替代。但对于他而言,希望她被人取代吗?“沉没下去”的镜头让他不安,是他的心声嘛?不。他不会想要陈芷汀“沉没”,这是警示,不是写照。
独眼女人更让他心生恐惧。是少女时代受伤的小陈芷汀吗?不。梦中的女人似乎二十来岁的模样。是谁伤害了她?——不是我——不是我……
那个女人是谁?没有人认识。一个陌生女人对于村里人而言,应该可以算做不是人了……吗?
不。不会的。做梦嘛,分明就是虚幻,哪里值得去辨真假。
裘江的汗水涔涔而下。
回去看看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肯定是心有愧疚。
窗户外的晨光透过窗帘射了进来。清脆的鸟啼渐渐被模糊的人声和车辆的疾驰挤碎。天亮了。这几天对纹纹的事他一直在纠结。
纹纹是不是心机女,他把握不住。
大家看出蒋纹纹跟自己的关系不一般了吗?身为事务所合伙人,在事业刚刚走上正轨就搞办公室恋情,此乃大忌。
事务所应该有三个合伙人,因为李仲水跟拟定的第三个合伙人结婚了,就没有选她进来,看仲水的意思,必然是曲谈了。曲谈身为女律师,经常处理家庭纠纷,朴实健谈,老练稳重,比他俩年长几岁,在柏水镇有一定根基,虽然偶尔喜欢八卦,不影响做事。
裘江希望自己赶快拿定主意。快刀才能斩断乱麻。有一首歌里唱道:生活是一团麻,那也是麻绳拧成的花……唱的比说的还好。真实的生活是,解决不了即时遇到的问题,那就不是麻绳拧成的花样年华,那将是麻绳拧成的麻烦人生。
他一反常态提前回了家。没有知会蒋纹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