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大体
这样,我虽不知您为何又回府了,但我知道您一定是要想法子出去的,这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不能不吃饭啊。”
含辞抱着桓儿坐下,好几日不见,桓儿见了她便像小哭包似的,牢牢粘住,一副委屈的模样。
“桓儿这几日好吗?”含辞问道。
芰荷忙答道:“桓哥儿除了念叨着要您,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府里也没有人为难过我。我私下打探过了,府里下人并不知元宵节那夜的事,我那日若不是偷偷出来相送,也不知实情。二爷只对下人们说,小姐您回了江府探望。可今日鹤鸣居门口有人把守,下人们已是议论纷纷了。”
“你可知老夫人几时回来?”含辞听了芰荷的话,并不吃惊,她轻轻拍着怀中哼哼唧唧的桓儿,又问芰荷。
“听说过完元宵就启程了,应该就是这几日便到了。”芰荷语气慌乱起来,“小姐,顾公子如今不在京中,您一个人怎么逃出生天?”
“这件事必须我自己应对,顾公子牵涉进来反而有害无利。”含辞安抚着桓儿,轻轻说道,其实她心中亦无把握。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只管照顾好桓儿,要留意浮光轩的人对桓儿不利。”含辞把几日前离开相府前和芰荷交待过的话重复交待了一遍,又道:“老夫人回府后,你便去找蕙儿小姐,让她来见我。”
含辞在鹤鸣居又呆了快一日,依旧未进膳。但无人过问。
她饥肠辘辘,其实全然无绝食的打算和斗志。只是她瞧着送来的吃食全是自己平素喜爱的,有些还不是这个时节的食材,她这般阶下囚,凭什么享受这样的待遇?因为疑心这吃食中定是下了手脚,所以不肯进膳罢了。
可是,饭可暂且不吃,水不能不喝。
含辞把那只往常日日用的天青色汝窑茶壶看了又看,终于迫于活下去的需求,饮了一杯水。
她心中忐忑着,若是就此死去,怨不得别人,算是她自投罗网。
过了约半个时辰,她无甚反应,便暗自苦笑:原来是自己多心。
几个丫鬟在她眼前走来走去,不敢说话,只是拖泥带水地没事找事做,擦一擦桌角,理一理门帘子,或是摘几片花瓶中的枯叶。
含辞觉得这些人在眼前黏黏糊糊地晃着,似乎都在有意无意拿眼睛瞟着自己,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惹得人心烦意乱。
尤其是那个擦桌子的,擦完了这个角,又擦那个角,没完没了,这桌子到底有几个角?那丫鬟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身体变得老长,那桌子也随着她的动作拉长了……她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手上拿的不是抹布,是什么东西?明晃晃,长长的,在桌子上推来拉去?啊?是一把锯子!
含辞“啊”的一声叫出来,那丫鬟闻声却转向含辞,手提着锯子走过来!走过来!
含辞快两日未进食,本是手脚瘫软,此时身上却突然充满无穷的力量,似乎胸中揣着一团火要呼之欲出。
她死命地把那丫鬟推倒在地,浑身颤抖着,煞白的脸上挂着冷汗,一双眼空洞洞的,面孔却十分狰狞,她指着地上的丫鬟,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你要杀我!你!你给我滚出去!!”
“你要杀我!!”
“杀我!!”
“杀!”
含辞语无伦次,双手乱挥着,似乎在和空气中的敌人对搏。
地上的丫鬟爬起来跪着,吓得哭出声来,旁边几个丫鬟也围过来,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一个回过神来的丫鬟惊呼着跑出门去:
“夫人疯啦!”
……
含辞醒来时,躺在床上,她浑身无力,头痛欲裂,略动一动身,却发现双手被绑住,她猛地清醒过来:她被当做疯妇了!
这个念头让她后脊瞬间冒起了冷汗。
“夫人,你终于醒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含辞一侧脸,秦玉隐正从西向的软塌处起身,被丫鬟搀扶着,雍容典雅地走过来,她气色极好,简直容光焕发,配着一身大红衣裳,整个人娇艳欲滴。
秦玉隐站定在含辞床榻前,不再走近,她一手搀在身旁丫鬟的手腕上,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倨傲地俯视床上那副苍白孱弱的身躯,面上浮出一个无可指摘的笑容,道:“夫人,请恕玉隐有孕在身,不便行礼。”
身旁的丫鬟虽垂着头一副恭敬的姿态,语气却十分尖酸:“秦娘子,您现在可是府里最尊贵的身子,夫人这病发起来是要伤人的,您还是远远些吧。”这个丫鬟,当时含辞罚秦玉隐规矩时,也是一并罚了的。如今是来雪耻了。
含辞无力地摊在床上,默默地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秦玉隐见含辞如今真成了软棉花,不打也是毫无还手之力,心中也并无先前想象中那般痛快。说到底,夫人除了遵照家规立规矩,也未曾故意给她使过绊子,有时甚至还帮过她。
秦玉隐瞥了一眼丫鬟,止住那丫鬟刻薄的笑意,又放下搭在丫鬟身上的手,略略往床前走一步,对含辞说道:“夫人。你我并无干戈,你管家,我侍宠,可你我同在屋檐下天然就是敌对的。如今是二爷要治你,我今日来,也不是来看你笑话,而是不愿看到你一个当家主母,竟然活活饿死。”
含辞一眼疑惑地望着她。
“我虽不算什么好人,但我只有阳谋,没有阴谋。夫人你罚过我规矩,但也在中秋宴上算是帮过我,我怀这个子嗣,你也容下了。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到今日地步,我只当是为腹中孩儿积德,给你一饭之恩。”秦玉隐说完这席话,似乎卸下心中大石,她最后幽幽地说了句,“别的我也帮不上你,但这顿饭,我是真心诚意请你吃下。”
秦玉隐离开后,江含辞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床上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八仙桌前,用绑着的双手,吃了永生难忘的一顿饭。
她用尽全力,吃到比平时多出三倍的食量来,吃得咬牙切齿,刻骨铭心。
然后,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一日还是两日,浑浑噩噩的,含辞觉得这次可能真要命绝于此,只是不甘心最后死在这个一心想逃离的牢笼。
她如身坠云端,一时被软绵绵的云朵托着漂浮着,一时又被狠狠地从万里高空抛下,身上的衣裳被冷汗浸湿又干透,浸湿又干透。
“嫂嫂,我回来了,我带你去见母亲。”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远远地飘来,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