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州
知州大人的宅舍在州衙正厅后的便厅,是一处宽敞的三进院落,除了住宅厅堂外,还有池榭、假山、楼阁、亭台等,园林布局十分雅致考究。顾浅尘当夜便下榻在此。
翌日便是顾知州正式就任第一日,这日要在府衙正厅接待诸吏员拜见,还要到城内巡视,以示亲民。
知州府衙里叫得出名号的人,顾浅尘昨日便都见过,今日他早早换好公服来到正厅,命人将诸吏员的履历和历年考绩都取出,大致看了一遍,得出结论:这是一个成熟的班子,履职最短的吏员都有两年以上,最长的有近二十年,且基层吏员中,钱塘本地的居多。
看来资历最浅的原来是自己这个知州大人。
一上午,好几个吏员明显因昨夜醉酒而精神不济,顾浅尘命人泡了茶,与大家围坐一番,只略略让诸人讲了各自职责,手头有哪些要紧的事项。
司户参军谢居安是昨日那个清癯白净的少年,他坐在顾浅尘身侧,执笔认真记录着。待集会结束,谢居安便停了笔,将几张纸呈过来给顾浅尘过目,顾浅尘一看,刚才诸吏员提及的要事、自己所下的指令,均言简意赅记录在案,他满意地点点头,就着这份记录,把诸事项又安排一番。
集会完,杨鼎仪请示着顾知州出去巡街,他们四五人带了一队衙役,顾浅尘又特点了谢居安随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巡街去。
此行要走访市舶司前街、盐桥大街、清河坊和南瓦,把整个杭州城最为繁盛兴荣的街道、市集均访一遍,直接把商贾交易、物价高低、商户诚信、集市秩序乃至民众对州衙的意见,都摸底一番。
杨鼎仪和几个吏员颇是尽心,对各行各业商市行情了熟于心,不论是对顾知州的应答还是与商户的交涉,皆看得出是行家里手,顾浅尘心中有了几分肯定。
在南瓦巡视完,天色渐晚,大家也乏了,便抓紧往府衙走。有了昨日的前车之鉴,杨鼎仪根本不敢提在外吃酒席的事,于是,一群身着公服的大人们行色匆匆地穿过酒肆、瓦子林立的南瓦,避开了无数巧舌如簧的揽客伙计。
走着走着,忽见前面岔路口似有人聚众,里外围了好几圈人,喧闹不已。
杨鼎仪见状,忙派了衙役过去察看。
衙役扒开人群挤进去,片刻便跑回来复命:“禀大人,是有人在当街调戏倚翠楼的沉香姑娘。”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何人如此恬不知耻。”杨鼎仪气急,胡子都翘起。
“是……林家……小公子……”,衙役支支吾吾道。
同行的几个吏员哗然,连同杨鼎仪,一起都面泛难色。
顾浅尘不解。
“林家是本地丝绸纺织巨头,他家不仅有最大的机房,还有着无数商铺,在杭州,百姓们都称林家有‘三多'',机房多,商铺多,钱多。这林家小公子是出名的纨绔,唉。”一名吏员说得连连摇头。
顾浅尘越听眉心越往下移,他扫一眼这几位还在踌躇不决的同僚,叹口气,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向人群走去,杨鼎仪几个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拨开人群走进去,只见一辆花团锦簇的马车被一群小厮围着,一名身着品蓝色镶珠刺绣丝绸长袍和朱红色绸裤的年轻男子,正攀在马车上,拉扯着一名淡粉色衣裙的女子,男子嬉皮笑脸地拖着女子的手臂往外拉,女子哭哭啼啼,头上已是鬓松钗摇,双手却死死抓住马车门不肯依从。地上,一只琵琶被踩得稀烂。
顾浅尘怒从中来,他走上前去大喝一声:“大胆浪徒,还不撒手!”
那纨绔先是吓了一跳,松开手来转身看了一眼面前的官人,倨傲地叉起腰,用下巴指着来人道:“敢扫小爷的兴,你知道小爷是谁吗?别以为穿着官袍小爷就怕你,整个杭州城,少了我们家,少了我爹,怕是转都转不动呢!哈哈哈哈!”
围观群众的议论声更大了。
杨鼎仪面如死灰,他不停抹着额上的冷汗,指着纨绔小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你你……大胆!见了知州大人,岂能如此无礼!”
“知州大人?”纨绔疑惑地顿了顿,面不改色地拱了拱手,“原来是新来的知州大人,日后也是我们家座上客,林某在此有礼了!”行完潦草的见礼,纨绔又转过身对那早已缩成一团躲进马车的粉衣女子道:“沉香姑娘,你就别跟我在这欲擒故纵了,你一个青楼女子,小爷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说罢,又对顾浅尘邪魅一笑道:“知州大人也不会做棒打鸳鸯的扫兴事,是吧?”
粉衣女子缩在马车内,连连摇头道:“不,不,我虽是青楼女子,也容不得你这样当街羞辱,青天白日,天理何容!”
纨绔等不及地伸手去捉粉衣女子,嘴上咬牙切齿地说着“小爷就喜欢你这样烈性儿的”,手还没伸进马车,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住胳臂摔倒地上,从马车直接摔到地上,扑通一响,纨绔的哀嚎声几乎和众人的惊呼后退声一齐响起。
“下流!”顾浅尘把纨绔摔下来,直接要上脚去踢,却被杨鼎仪一把拉住,“顾大人,给他点颜色就够了,这林家……唉,委实得罪不起啊。”杨鼎仪毫无出息地说道,丝毫没有朝廷命官的威严气度。
纨绔挣着从地上站起来,他这一摔被摔懵了,“敢打小爷?”他招呼着家丁们,“给老子围起来!”
数十名家丁愣了愣,民不敢与官斗,奈何纨绔急红了眼,家丁们便握紧了棍子,把顾浅尘他们围起来。
“给老子打!”纨绔扯着嗓子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