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深夜,雨声未歇,声声丁零。
卫寂坐在榻上,身子靠着凭几,在明亮的烛火下看折子。
沈拙续了一支快要见底的蜡烛,见卫寂脸色实在太差,忍不住劝道:“王爷,既是身子不适,就早些休息吧。”
卫寂抬眼,先越过他看向了不远处,层层叠叠纱幕笼罩。
她在睡着。
他眉心忽然一皱,左手迅速地按在腹部,曲起的指骨因用力而发白。
沈拙压低声音:“可要召见御医?”
卫寂摇了摇头。
他忍过一阵,低声说:“去把政事堂的折子都拿过来。”
不等沈拙再劝,卫寂催道:“快去。”
沈拙无奈,只好悄声去政事堂拿折子去。
卫寂缓缓地叹了口气,放下被他掐出指印的折子,脊背微微佝偻起来。
他斜着靠在凭几,闭上双眸。
这三四日熬下来,他的精力几乎到了极限,偏偏神经一直绷着,这会儿子虽是闭了眼,太阳穴却一直突突地跳。
晚间,挽星是有事想问他的。
可他又怎么解释。
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纷繁复杂,难以说清——终归是他不敢。可又能拖延隐瞒到什么时候?他是敌不过她的,这些事情总归会被她知晓。
“卫寂。”
他蓦地抬眸,熟睡的人不知何时醒来的,一手撩开暖红纱帷,眉目清晰地望着他。
“有什么急事,叫你半夜起来处理?”
卫寂一时失神,怔怔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他看到顾挽星从起身下床,从衣架上随手取了件青色银纹织锦常服,三两下穿好,走到自己面前。
为免扰她休息,床角四周只点了一盏灯烛,她自暗处走来,温暖的烛光在她周身笼出层层光晕,如真似幻,竟叫他不敢确认。
她蹙了蹙眉,唤他:“卫寂?怎么不说话?”
卫寂的目光轻颤一下,似是从某个地方惊醒,他伸出手,犹豫着牵住了挽星垂下的衣袖,然后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只是睡不着。”
顾挽星侧着身子坐在他身边,打量了下他的神色,不由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这人分明疲惫憔悴极了,连寻常人都看得出他脸色都白出了病态,却还要强撑着精神同她扯谎。
找理由都不会找。
血肉之躯,又不是铁打的,再这么熬下去,病倒指日可待。
顾挽星抻了下手臂,从宽大的衣袖中出来,抵上了那只拽着她袖子的手。
那手颤了一下,慢慢地,轻轻地,回握住了她。
掌心微微发湿,指尖冰凉刺骨。
沈拙抱着折子回来,或许是折子堆叠太高,遮挡了他的视线,走到近前才发现皇帝和王爷在在执手凝睇。
沈拙:“......”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顾挽星抬眼,招他进前,神色自若地从折子山上拿了一本,余光打量卫寂并无表示,才打开奏折看去,是一封地方官员的请安折子,署名是东州都督赵翊。
她一怔。
卫寂:“四年前你便平定了幽凉之地,置东州都督府,下辖幽凉六百里。”
幽凉之地沦丧百鸩,至淳安帝时西漠、东漠暗生龃龉,大华借机任用名将卫绥一举夺回,然而好景不长,卫绥再如何能征善战也只有一人,随着他长年镇守朔离主持西线防线,留守在幽凉的指挥使李毕之与东漠讲和,拥兵自重宣告自立。李家父子统治幽凉近三十年,朝廷昏聩暗弱不敢出兵收复,到了顾挽星之父简绍帝时,更是以实封给李家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事实上承认了李家在幽凉的统治。
幽凉故地,对大华北境防线至关重要。大华失去对幽凉的控制权后,北方的草原诸部可以直接杀入中原腹地,甚至一度烽火烧至夏京,成为大华不堪言说的国耻。而今复置东州,便可重整北境防线,据险要而威慑东漠,意义不可谓不重大。
看来她这个皇帝,做的还不算太差?
顾挽星继续往下看,“……圣贤云‘名不正,则言不顺’,今上隐于深宫,而政出于定平王一人,内阁失位,朝野无措,天下议论百姓惶恐,实非长治久安之道......臣请陛下还朝问政,以定天下人心。臣赵翊顿首。”
嘶。这个人好大的胆子。
虽说她也想过,外朝的臣子们不会悉数听命于卫寂,就算他一举夺得夏京的控制权,又手握十万长林卫,可总有几个忠于她的、或者同卫寂不合的,在暗中筹划如何改变局势。
赵翊在明知这道折子会落入卫寂手里,却仍然这样写,似乎是笃定卫寂不能在短时间内拿他如何。
只是——
既是她看到了内容,是否要以此试探一下?
……
她又看看卫寂。
卫寂在一直注视着她。
那双灰色的眸子沉静如海,温温沉沉的,无言地凝望着她。
不知怎么地,她的心忽然揪了一下,有一点疼,只有一点,像是突然被针刺了一下,并不如何深,也远达不到疼痛的程度,但......还是算了。
她垂下眼,把折子放了回去。
“这不是什么紧急的折子,明天再看也误不了的。”
卫寂:“好。”
沈拙如释重负,抱着折子退到了外厅。
卫寂吹灭了书榻四周的明灯,只留了手上端着的一盏,放稳在了床榻的一角。
烛火明灭,红纱影重。
顾挽星睡得多,这会儿一点也不困,枕着手臂去观察同榻之人。
卫寂和衣躺在床的外侧,离她挺远,几乎是能达到的最远距离了,又规矩又守礼。
他的精神败的极快,才刚躺下便闭目昏睡了过去,只是睡得却不踏实,眉心皱得比清醒时更甚,气息时而短促时而沉重,像是在做噩梦。
可旁人做噩梦总有梦呓或者动作,他却不然,薄唇紧紧抿着,好像有天大的苦楚都能咽下去,决然不肯吐露半分出来。
她依稀有些经验——人在透支精力后,有时未必能休息好,睡着了也是一宿一宿的做梦,睡又睡不好,醒也醒不了,另一种磨人罢了。
鬼使神差,鬼迷心窍。
她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