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
打不着的领域,很有谢宇哲的风格。路灯开始变得晃眼,对方的脸开始像宇宙中的红移一样无声地变得遥远,心中的声音开始变得喧嚣。
他说着说着,猛然借着路灯的光看见她眼角的闪光,接着泪珠一颗一颗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他的话卡壳了,整个晚上没有说出口的道歉此刻像不要钱一样往外蹦:“你……我错了,你别哭啊?我下次不告诉别人就先告诉你行不行?真都赖我,你别生气……”
他慌乱地把背包放到胸前,翻找出纸巾,拿在手里却又无所适从,对方忙着哭并没有接过去。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在她眼角沾了一下,纸巾湿润的部分立刻软塌下去。
这个动作却像把她惊醒了似的,她瞪了他一眼,劈手夺过纸巾,报复似的大声地擤鼻涕。他空下的手一时无处摆放,差点开始就地罚站。
很奇怪,他明明自诩心冷如铁,站在神的身旁俯瞰世间,她的眼泪却好像击中了他甚至不知道存在的软肋。
他吊儿郎当地笑:“这么舍不得我走啊?哭成这样。”他的嘴就是闲不住,话一出口想收都收不回。
“嗯,”她把团成一团的纸巾塞进口袋,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是舍不得。”
他的傲慢使他不愿与庸人为伍,此时此刻倒是自食苦果。就这么片刻她已经冷静下来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用指尖狠狠地戳他的肺管子,让他说不出话来。
可是她还在继续,明明语气柔柔,还在一边说一边思索,说出的话却如同泄洪:“因为……你也知道我没几个朋友,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你走的话我肯定会舍不得。但不怪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怎么面对了,一般有风险的关系我都早早规避了,但……”
她停顿了一下:“以后我们物理距离那么远,估计只能当网友了。”
她苦笑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他,刚刚哭过的眼里血丝几乎已经消退了:“要是能一起就好了。”
她的话音那么轻,轻得如同梦呓,他听在耳中却如同响雷。
他满可以嗤之以鼻,或者认真分析她也去留学的可能性,可是他知道她并不是那个意思,话外之音在不应该的时候福至心灵:她在剖白自己,比他更坦诚、更彻底,一颗柔软赤忱的心捧在他面前,任由他去伤害——或者珍惜。
可是他都做不了,他所能做的只有当它是一句梦话,任它飘散在晚风里。
她也对此心如明镜,可是落在地上的沉默越发难堪起来,逃跑的本能又在蠢蠢欲动。
“行吧,”她吸一口气,认输地说,语气努力轻快,“你答应我的要做到哦,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反正也没多久了。”
她把装着蛋糕的袋子换了一只手挂着,向他挥了挥手:“我先回去了,拜拜。你早点休息。”
她转身的时候,他叫住她:“许祐嘉!”
“干嘛?”她不耐烦地说。
他两步追过去,发现她咬着下唇,不安纠结的时候的动作,眼里却是倔强的脆弱。
他确实不该这么对她,混乱的情感把他原本清晰的原则框架搅成一坨融化的奶油,揭开伪装的皮肉内里是比撒旦还自私的本性。可是纵容自己沉溺于当下虚幻共鸣的也是他,尚未想好台词便已冲上前去的也是他。
“跑那么快干嘛?”你看,他多会颠倒黑白,可是她看着他闪亮的笑容就失去了判断,“被你说得像生离死别一样。我们本来就是网友嘛,继续当网友不是很好吗?”
多好的话,不如不说。祐嘉说不出他究竟是想保护她,还是想保护他自己,可是她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这让她胸中生起讥诮,费了好大劲才不至于从嘴角漏出来。
“我说我喜欢你。”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尽管“喜欢”这个词是所有不准确的标签中相对最能概括的那一个了。
看见他愣住的表情,她感到有些快意,激荡于心的情感早该让对方也感同身受,表白被她变成了攻击,也只有她会如此。
她并非火山,却一直是汹涌的暗流。她并不知道追根究底的结果会怎样,最坏是撕破脸皮,可她觉得那样也好过往后自欺欺人的梦回。她攥紧拳头,几乎是挑衅地看着他。
“我……咳,但是我很快就要出国了,我们……你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我肯定不可能让你异地,更不可能让你等我——”
他还没说完,祐嘉就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谁说我要等你了?”他一口气憋在胸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仿佛受了内伤。
“你该干嘛干嘛呀,”她好似被他逗乐了,“我在跟你表白,你能不能别一上来就提解决方案?我只是要你一句话而已。”
她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不想让我吃苦,是不是说明你还挺在乎我的?”
他已没有话可说了。“我喜欢你。”他退无可退地承认。
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很满意似的:“真好,”她轻叹,“这话我爱听。”
他喜欢的是一个恶魔一般的人,伪装成无害的天使,然而这很好,他也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他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她抬眼看他,像小猫一样。
“太暧昧了。”她说。
“你在乎吗?”他终于找回反唇相讥的气势。
“我不在乎。”祐嘉笑着说。
他用了点力,把她的头发揉乱:“你赢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你在想什么?”她的问题总是很尖锐。
“我在想怎么办。”在她面前试图掩盖是不明智的,他今天已经失利,叹了一口气说。
“你这样反倒显得我像坏人。”祐嘉抱着胳膊嘲笑他,“我觉得喜欢是此时此刻的感受,在一切都不确定的情况下不要去担忧以后。”
“不谈?”他抓住了她话中的要点。
“不谈。”她反常地给出了直接的答案,“但是对我来说无所谓,起什么名字都一样。”
“那我就更无所谓了。”他说。
那不是真的,其实他也不知道她那与他极其相似又截然不同的大脑里都在想什么,她似乎有一种天真,他说不上他们两个到底哪一个更残忍。这几乎又使他傲慢起来,可是这次他的世界对她敞开,他本不该有的担忧却成了留给她的心甘情愿的软弱。
“不是那样的,”她忽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从虚无中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