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
冠,五官和煦,翠绿的双眸如烟波淼淼,看上去毫无锋芒,温和得如同一泓仙山内的静谧灵泉。
想必这位就是他们所说的第十殿阎王,落清弦了。
看起来倒是月明风清的翩翩君子形象,很难叫人和蠃鱼口中的负心汉联系在一起。
而男子见他们二人到来便停下了手中的弹奏,清秀的脸上也涌现出浓浓的惊异。
“二位,你们是……”
九方谨略一俯身施礼道,“大人,多有叨扰。在下是来自第七层刀山炼狱的判官,九方谨;这位是随行协助的属下。”
落清弦顿了片刻,遂若有所思地点头应声,“你是师怀真阁下的弟子。”
“是。”
“你们今日来访拾弦殿,是为何事?”
九方谨沉声道,“大人可知,忘川彼岸近有一妖兽魂灵作乱?”
“……嗯?”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便是传师父口谕,前去处理地府各处妖兽魂灵暴 | 乱之事。
“而方才所说,在忘川河畔间引起混乱的……是一只名为蠃鱼的妖兽魂灵。”
“好,我知道了。不过,你们为何因此事寻我?”
落清弦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但莫离安分明瞧见他的神色僵了一瞬。
九方谨此时不再说话,而是眼神示意着莫离安继续讲。
“禀大人,实际上……”莫离安见状只好接过话茬,“蠃鱼它一直想要找寻您,这便迟迟不愿入轮回。”
她又掏出那只水蓝色的玉镯在落清弦的眼前一晃,“它告诉在下,这只镯子便是见您的信物。”
那一瞬,她看见落清弦温润的脸庞上出现一道皲裂的深痕。
“……虽然不知你们何出此言,”出乎意料的是,落清弦默了几秒便轻轻摇头否认起来,“但我并不认识你们口中的这只妖兽,这亦不是我的职责所在。
“二位,请回罢——”
“不认识?”
正在此刻,一道冷厉的女声响起,生生截断了轮清弦的所有后话。
不是莫离安才能听见的心音,是所有人能听见的、实实在在的女声。
白光从莫离安颈间的紫宝石项链中顿出,一个倩丽的身影逐渐在空中凝成。
“清弦,你再说一遍,你不认识我?”
蠃鱼眼尾高高吊起,金眸中是无尽蔓延的寒冰与怒火。
“你……”落清弦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之物一点点瞪大了眼睛,原本清俊平和的脸转瞬便苍白无比。
他声线剧烈地颤抖起来,“洛、洛儿……你怎么……不,不对,你不可能在这里……”
“是吗?”蠃鱼向他靠近了些,声如霜雪,“若不是这位仙官阁下相助,我确实永远不可能出现这里。”
她的身子隐隐有些发抖,“清弦,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洛儿,我……”
与之相比,落清弦的声音却是不自觉弱了许多。
“你告诉我,你定会来接我回家。”蠃鱼咬紧牙关,但仍有戚然从她口中溢出,“为什么、为什么?我等了你三百年,三百年,你为什么从未出现过?!为什么?!
“清弦!!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永远都无法逃离?!
“我没有一分一秒不在想着去找你,可我被困住了,我没有办法离开那个该死的忘川河畔。
“你呢?!你在做什么?!!”蠃鱼情绪愈发激动,金瞳中汹涌的怒意恨不得将眼前男人吞吃入腹,“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
可落清弦对于这一连串的控诉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失约了。你背弃了与我的誓言。”蠃鱼眼角忽有泪花闪动,语气哽咽,“三百年,三百年,三百年。
“而我也才想明白一件事。”
她说着,便猛地冲到莫离安身旁一把抢过那只镯子。
然后,将其狠狠地摔落在地。
刹那间,玉镯四分五裂。
“落清弦,这便是你所说的死生契阔?”蠃鱼缓缓捡起地上的一个碎片,“将结界附在这玉镯里,使我永世困在忘川河畔生不如死、却还视此物为珍宝,日日夜夜捧它入怀,就如同你还在身边陪伴我。
“我在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再来的人。
“原来是你用爱困住我了啊。”
下一秒,她在瞬息间突移至落清弦眼前,将碎片用力插入他的胸口之中!
“休得对阎王阁下放肆!”
饶是镇定如九方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吓一瞬。回神后,他立时疾步上前,抽出腰间佩剑便想阻止这场恶劣的行刺。
但一道凌厉的绿光几乎是在同时袭来,将他连人带剑击退好几步。
出手的人,是落清弦。
“呵呵……落清弦,你这会又装什么好人?”被救下的蠃鱼却不为所动,只是用力转动手中碎片,发了狠似地刺进男人已鲜血直流的豁口里,在皮肉中反复没入,再拔出。
男人只是咬着牙,沉默地接受着她近乎疯狂的动作。
“……还有啊,我又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蠃鱼微微侧头轻笑出声,染血的指尖抚过男人白净的脸颊。
“三百年前杀死我的那个人,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