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下山
文家来了位不速之客。
柳家家主来了。
还带了被五花大绑跪在门外的柳景。
第一眼时，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师傅朝她招手：“与乐，过来，这位是柳家家主。”
来人已与年少时大不相同。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一袭青衫华袍，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只是个儒雅的书生。
皮肤不似从前白皙，面容越发俊朗，眉眼间不再温和，添了些上位者的气势。
师与乐看着他，一时有些发怔。
记忆中，幼年时柳宣是个沉默寡言的软柿子，他虽是柳家嫡子，却不受宠，盛京中的权贵子弟都能踩他一脚。
有几次碰见了，她主动上前搭话，他却红着脸地后退，丝毫不敢抬头，说话也吞吞吐吐，一点不像朝廷重臣家的公子。
原本她和众人一样，以为他是个胆小孤僻的人，直到她亲眼看到他一拳一拳将欺负他的人，揍到彻底没有了生息后，一脚踢进池塘。
他的脸上溅满了鲜血，神情极致淡漠。
做这件事时他神色冷静，拿了手帕随意抹去血迹，仿佛刚刚只是顺手浇浇花、喂喂鱼。
发现她后，他眼中有了一丝慌乱，但很快淡了下去，并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这是他十三岁时，第一次杀人。
再后来，在她若有若无的帮助下，他逐渐在一众京城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了最年轻的权臣。
可惜啊，终于轮到他大展宏图时，国却亡了。
“太上尊者，师姑娘，此事是我柳家不对，这孽畜要杀要剐，但凭文家处置。”
柳宣向来看不上这个不学无术、到处惹是生非的侄子。
往日他忙于政务，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可如今正是人界、修仙界谈和的关键时期，稍有差池，他以往十多年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
想到柳景差点坏了自己的大事儿，他眸色暗了暗。
若只是杀了人，对方前来讨命，他将人交出去，以命偿命便是。
但他却胆大包天，跑来文家地盘杀人，最要命的是，他惹的人还成了文家太上尊者的天才徒弟。
往日里各大门派会给他几分面子，全靠其中利益牵扯。若是真得罪了哪个门派的尊者，虽然也能花费精力解决，但总归麻烦许多。
尤其是文道两家，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得罪。
那日沐山衣笑眯眯地将人送回来，他就预感不妙。后文家的暗桩传来消息，那小女娃乃是命门破万的天才，他便眉头一皱，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一堆麻烦事儿处理完，才急忙赶了过来。
这等天才，就算不拜文家尊者为师，也是不能惹的。
太上尊者没说话，而是看向师与乐。
柳宣见此，知道症结在于这个十岁的小姑娘。
他含笑弯腰，目光与师与乐齐平，温和道：
“师姑娘，柳宣杀的是你同伴，后来欺负的也是你。柳某家门不幸，出了此孽子，是我柳家对不住你，今日本相……我来，便是来赔罪的，你有何要求，尽管提。”
师与乐见万分熟悉的脸忽然凑近，心中乱了几分，她后退一小步，装作有些害怕地看向太上尊者。
师贻之以为她害怕，安慰道：“丫头别怕，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便是，师傅给你撑腰。”
她深吸一口气，装作天真的样子，对柳宣说：“你能保证他不再犯错了吗？”
柳宣笑了笑：“若师姑娘饶他一命，我会将他终身禁锢在柳家，绝不再为非作歹。”
师与乐却摇摇头：“这样并不是真的知错了。大哥哥，三年为期吧。”
“我并不想要他的命，你将他带回去，家法处置，悉心教导，若三年后，依旧死性不改，我会亲自来取他的命。”
若那时柳景已痛改前非，她便解了他的毒。
她本不该心软。
但柳宣……是她活了几辈子唯一愧疚的人。
若那两个小乞儿冤魂来讨公道，她也认命补偿。
此言一出，柳宣却是有些讶异，竟这般轻易就饶了那孽畜？
他看向太上尊者，老头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本就是他们之间的恩怨，他不打算参与。
柳宣朝师与乐行了个谢礼，开口道：“今日之恩，柳宣记下了。若日后师姑娘有任何吩咐，尽管来柳家寻我。”
随后朝太上尊者又行了个礼，施然离去。
师与乐看着他的背影，又有些发怔。
太上尊者却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个徒儿，心肠太软了。
*
五年后。
人间。
“清——风——镇。”
十四五岁的青衫少女咧着嘴，一手擦着汗，一手用剑拨开挡着石碑的荆棘条，念出了石碑上三个大字。
“赶了半天的路，终于到了。”少女拿出水囊，痛快地喝了几口水，随后继续朝着那条唯一的崎岖山路走去。
正是年过十五，领了任务迫不及待下山历练的师与乐。
被逼着练了五年功，不发病也得发疯！
她本来是要去西方的边陲小镇，据说近日有鬼怪出没，已害了不少人。
那地本归墨家所管，可偏偏出了好几个文家的大弟子，那方百姓想着或许能见见亲人，也能向外地炫耀本地人杰地灵，便绕过墨家，径直求了文家。
可不巧，那几名的弟子皆不在山中，这任务就落到了她头上。
太上老头想着，不过是几个小鬼怪，正好让乖徒儿练练手，便吩咐她去了。
师与乐：太好了终于不用练功了！这哪儿是什么鬼怪，简直是救命的菩萨！
于是她一路御剑飞行，到了当地探查一番后，发现不过是几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小山魈在搞鬼。
哦多么可爱的小山魈。
她随便抓了几只问了情况。
原来是连日烈阳暴烤，山中忽遭天火，山魈们一时寻不到吃食，便偷偷下山，趁人不注意偷鸡抓鸭。
后来发现无人能管它们，更是占了一座废弃荒宅，白日藏身于此，晚上偷鸡摸狗。
起初只是一只两只，后来竟是三五只一起抓，还被路人瞧见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