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楚念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被张主任声色俱厉的模样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心生一丝侥幸,觉得也许看错了,指的并不是她。或者就算真的是她,只要装作不知道,接着往前跑,也能逃过一劫。
于是她没有停下脚步。
“叫你出列!”张主任又喊了一遍,瞪着她不可置信道,“没听见吗?”
这次楚念确定是在叫她了,不由放缓了步速,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出队伍,忽听泊原在身后小声道:“别动,别出去。”
楚念莫名有了底气,将目光转回正前方,若无其事地继续跑。
见班长都没应,其他几个被点到的人也都装作不知道,随大部队一起向前跑去。
张主任被气得够呛,迈着大步走上主席台,拿起麦克风,怒气冲冲道:“停,都停下!各班立刻清点班上穿着不合规的学生,什么拉链敞开的,露一大截自己衣服的,私改校服的,全部拉到队列外来站着!”
楚念这才知道张主任为什么点她,见周围同学都开始火速拉拉链,整理衣服,也赶紧动手把卫衣下摆卷进校服里。
“泊原。”班主任从跑道外走过来,指挥道,“我检查前排,你检查后排。”
泊原应了一声,走到队伍中间,装模作样地一边巡视着队列,一边往后走。看起来像在逐排检查,其实一路都在低声提醒衣服露出边角的人。
等他走到最后一排,楚念已经把卫衣全部卷进去了。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目光。
谁知泊原走到她身后时,忽然默不作声地伸手轻轻拉了一把她背后的校服,把底部重新卷了一次。
楚念浑身僵直一动不敢动,料峭的风拂过她的面庞,四周躁动喧哗的人群似乎全都淡去。她只能感受到背后不远不近的体温、被人整理的衣摆和自己那颗疯狂跳动的心。
“有一点没卷好。”泊原低声解释道。
楚念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她嘴唇紧绷,仿佛只要张开一丝缝隙,心脏就会不受控制地蹦到外面去。
“郑老师,后排没有不合规的。”
直到泊原朝班主任喊了一声,楚念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班主任在前面也只拉了两个特别典型的出列。一个衣服拖到膝盖,怎么也塞不进去的。还有一个把校裤改窄,还在校服上画了涂鸦的。
楚念分明看见他的视线扫过了一众塞得鼓鼓囊囊的校服,却视若无睹,显然是故意给他们放水了。
这些事多年后回忆起,只会一笑而过。可在当时,全班上下包括班主任在内,似乎都带着一种团结一致,抵御黑暗势力的反抗意味。好像在青春的时光里,那些在后来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冠以热血中二的名号。
拍完晨跑的戏份,剧组不少人都感慨万千,直叹倾言会抓重点,还原了许多人共同的青春记忆。
比如早上下小雨时,全班都期待着不用晨跑。听着广播响起“滋滋”的杂音,喜忧参半,不知接下来将会通知晨跑取消,还是放起《运动员进行曲》,催促大家在操场集合。
再比如有的人为了偷懒,跑了一圈之后,趁老师不注意躲进旁边的教学楼里,等跑到最后一圈才回归队伍。还有些女生仗着班主任是男士不便多问,谎称自己“身体不适”,暗指生理期不能剧烈运动,借此逃避晨跑。
众人乐此不疲地讨论着种种细节。
贺云茜出了一身汗,正穿着T恤坐在旁边补妆。嫌风扇风力不够,她一手抓起刚脱下来的卫衣的袖子,一下下摇着扇风。
化妆师补妆完毕,一转头瞥见袖子上醒目的刺绣,好奇道:“这袖子上还有字呀,写的什么啊?”
送卫衣这段还没拍,但贺云茜已经看过剧本,解释道:“是‘N.Y’,温宁的宁和洛远的远。这件衣服是洛远送给温宁的生日礼物。”
“哦,那洛远袖口的刺绣写的是‘Y.N’吗?”化妆师按自己的逻辑猜测道,“谁的衣服就是谁的名字写前面?”
楚念微微一怔。其实以前看到过,泊原那件蓝色卫衣袖口的图案跟她的完全一样,只不过刺绣是酒红色的,她倒是没多想字母顺序还有什么深层含义。
“泊原。”贺云茜朝着他的方向喊了一声,问道,“你袖子上写的什么字母?”
泊原正坐在一旁看剧本,闻言将袖口有字的一面朝外一亮:“跟你的一样。”
“咦,为什么是一样的?”化妆师疑惑道。
泊原垂眸看了一眼袖子上的图案,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抬眼看向楚念:“要不让编剧回答一下?”
几人的视线瞬间都聚焦到她身上。
楚念措手不及,总不能说因为当时的衣服就是这么写的吧?
她想了想,决定把皮球踢回给泊原。
“演员不是要走进角色内心么?”楚念努力让语气显得自然,“要不请你站在洛远的角度想一想,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刺绣?”
其实她也挺想知道这背后有没有深意的。
泊原没有立刻回答,与她对视一阵,忽然别过脸去,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连带着高耸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梁都微微一动,看得楚念心也跟着一颤。
旁人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有楚念看懂了,他是在笑她学坏了,都会不动声色地反将一军了。
“行,那我就过度解读一下吧。”泊原敛了笑意,拉起卫衣的袖子,修长的手指摩挲过上面的字样,低声道,“因为在洛远心里,温宁比他自己更重要,所以把她的名字放在前面。”
“那温宁的衣服上不应该是洛远的名字在前面吗?”化妆师问,“难道洛远不希望温宁跟他的想法一样吗?”
楚念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但只是一瞬间,脑中有道光一闪而过,她好像已经知道了泊原的答案。
“你说的对,洛远就是希望温宁跟他的想法一样。”泊原笑笑,再次看向楚念,眼神却比刚才黯淡了些,“所以他想让温宁也把她自己放在第一重要的位置,排在他前面。”
“哇哦——”听见的人纷纷发出夸张的赞叹声。
楚念却蓦地如鲠在喉。
朝阳初升,映在泊原清澈的眼眸里,像枝头盛放的白玉兰,又像冰山上的皑皑白雪,澄净得令她眼眶发酸。
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原来早在那时,一切就已经被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