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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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也好,长大了才知晓好人坏人从来不会写在脸上。
日后,还得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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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下的一场雨,地上湿润润的,走到主院书房这里,二嫂行了个礼便去寻太太了,江芃独自进了书房。
书房内灯影绰绰,江芃被迎面而来的一股热气冲击了身上的冷。
而白日里一身官袍气宇轩昂的父亲如今换了一身属实的常服,正独自坐在书房之内。
江芃这才发现原来她的父亲已经有了许多的白发,已经没有那么年轻了。
在寿国公府没有爵位这一代,独自撑起门楣的当家人,已经将要不惑之年了。
父亲两个字,在江芃从前眼中代表着永远越不过的高山,他永远强壮、永远年轻,永远代表着对。
可如今,她才发现,她的父亲已经不在年轻了。
“来了。”
好似反应慢了几瞬一般,江钰缓缓的才感受到江芃的到来,又在抬起头之时眯着眼睛细细看了看,这才招手让她过去。
她们父女之间从未有过这个时刻。
“怎么如此单薄,先披上你的披风吧。”
半晌无言,江钰并不擅长和儿女温情,连她大姐姐出嫁之时,江钰身为父亲也没有一丝真情外泄。
“父亲,不是我。”
江芃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纸交了出去,抬起头,看着眼前刚才为她细致披上披风的老人,一字一句说道。
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也有了白发,也已经迟暮。
那双眼眸之中充满着惋惜和难过:“为父全部都明白。”
继母丛梅在一旁接过话,殷切说道:“是啊,你心悦庄秀才,让你嫁入商贾之家是委屈你了。”
“你二嫂都跟你说过了吧?”
“前些时日用十万贯做嫁妆将女儿嫁给平伯公一家的刘家,重金要和咱们家攀上亲戚。”
江芃充耳不闻继母的话,只看着父亲对她来说伟岸的身影覆盖,灯光让他的神色看不真切,只能听到耳边的殷切话语。
这从外表看,是难得的温情场面。
“你父亲当时便要厉声拒绝。”
“可若是你早生二十年,还生在寿国公府有爵位之时,在早生几十年,生在大娘娘还在之时,莫说商贾之家,便是宗室亲贵,咱们家也不要。”
“可现如今,家里......”
“这个橄榄枝,家里拒绝不了,而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归宿啊,孩子。”丛梅抱着她啜泣了起来,似乎并未觉得她一个长辈这般哭泣有何问题。
而被江芃凝望着,一直沉默的父亲开口:“可你摊上了一个没有用的父亲,他只能为你们择一个秀才,又摊上了一个短命的兄长。”
说着,那双混浊的眼眸老泪纵横,显然已经想起了一切鸿鹄之志都没有来得及开始的长子,而看着他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充满着遗憾。
“家里内账早就空虚,入不敷出,用的都是你祖母的嫁妆,这些你不知晓,但你姐姐已经明白。”
有些粗砺的指腹拂过江芃的眼下肌肤,指尖都在颤抖,好似生怕弄痛她一般。
“为什么是我?”
江钰好似早就余料到江芃会这么问一般,宽厚的背脊一瞬间伛偻,颤抖的手背在身后,只给了江芃一个侧影。
一般站在光影中,一半被隐藏在黑暗里。
烛火结了个灯花,噼里啪啦的一下。
“因为父亲心疼你。”
“都是我的孩子,可你不一样,你脾气太执拗了,太喜欢黑白分明了,唯有低嫁嫁给一个不敢惹怒咱们家的,为父才能放心。”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该听爹的。”
他看着自己的血脉,眼中无限柔情,他要管的事情太多,白天忙于朝政,晚上也有数不清的琐事。
回到家中之时已经精力不振,原来在他不知不觉之间,孩子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马上要及笄出嫁了。
“你听爹的,爹还能害你不成?”
那张关切和心痛的神情柔软了他白日里的戾气,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仿佛一颗心都要被融化。
这是她的父亲。
这是她从小在渴求,却渴求不来的关心和慈爱。
如今,他说,他最疼爱的便是她。
父亲只不过太忙了,他要肩负整个江家,重振江家的重任在他的手中,他只是没有分给自己一些时间而已。
那些往事和期盼随着眼前父亲的脆弱纷纷浮现在眼前。
江芃睫羽轻颤,泪珠顺着脸颊落在衣摆活着地上,无声无息,童年那些未曾释放的委屈如今涌现。
她听着自己声音:“可父亲,我并不心悦庄秀才,这只是一场阳谋而已,我被二姐设计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二哥是个不争气的,你二姐可能当局者迷。”
父亲回过头来,安抚着江芃。
“今日之事,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府里也不会有人议论。”
“你放心。”
他替她整了整披风上的系带:“日后你嫁过去,你就代表江家,他们一家商贾,谁敢给你摆脸色。”
他一声长叹。
“那父亲,还记得小时候因为二哥打我吗?”
江钰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为父都忘了,你还挺记仇。”
“但为父都是为了你们好,孩子不打不成器,为父还能害你吗?”
江芃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话,她的头垂的很低很低,碎发遮住了她的眼眸,只有泪珠滚下。
看起来又柔弱又坚强。
她听着父亲说:“你回去好好准备着,莫要烦忧。”
江芃点了点头,女使为她更换了新的披风,手上一直紧握的证据已经被捏成一团。
临走之时,江钰又叫住了她。
江芃回过头。
“还没用晚膳吧,你母亲总是这样严苛,为父说些气话她就当真。”
他只是一个笨拙的,却关爱孩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