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
沈絮正在查阅明州分社的账目,忽闻得敲门声,抬眸便见女儿站在门口。
“和玉怀聊完了?吓娘一跳。”
尹曼凝轻笑着提步进屋:“是娘你看得太认真了。”
“爹找他有事。都这个时候了,管家找娘做什么,是明州那边出了什么急事吗?”
沈絮合上账目站起身:“没什么大事,不过陈家收了些动作,报社那边过来请示一下。”
“说是陈家大房被卸了些权,现在明州那块归了二房的人管,但我看这一家啊,都不是安生的,该看紧的还是得看紧。”
尹曼凝挽着母亲的胳膊往外走:“这次有您在,自是不会再让别人得了便宜去。”
沈絮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看这反应,陈家的事清清估计也不是一分不晓。
二人出了主楼,脚步不停,往不远处一幢平楼走去。
到了杂物间门口,看守的仆人弯了弯腰问好,沈絮站在门前没有进去,理了理女儿的围脖说道:“夜里天冷,要是没什么好说的就别久待了,我在旁边屋里等你。”
既然女儿有话要问那个丫鬟,她便松开手,孩子已经长大了,她是该撇去那些多余的顾虑了。
云英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了,自从被堵住嘴巴推进这个屋子,不说吃饭,一口水也没喝上,但她现下也没了心思想那些,精神上的紧张已经压过了身体上的不适。
没有人理她,她好像被人遗忘在了这里,无数念头在她的脑子里窜来窜去,就像一个迟迟等待铡刀落下的死囚,不知哪一瞬间就会头身分离,但又偶尔闪现过一丝刀下留人的侥幸心思。
然而所有思绪都在门外传来动静的那一刻消失了,地上的人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尹府这位尊贵的小姐踩着手绣高跟鞋,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鼻间的气味被一股清馨取代,云英没有闻过这种味道,如果不是今天这般情景,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和这种味道离得如此相近。
这就是尹府生来便被珍爱于手心的千金。
回了些神思,云英想起了她为何会在这里,想起了她为何能有幸得到这位千金的单独面见。
突然有些无所谓了,她好像是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但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又懂什么。
他们会因为一个黑面馒头被人打掉一颗牙吗?他们会因为雨夜没地方睡而去跟乞丐挤地方吗?他们会因为不怀好意的言行侮辱而日夜惊怕吗?
他们不会。
因为她见了太多这样的人,所以她知道他们不会。这便是他们的命,也是她和妹妹的命。
那些人只会故作惊讶地看着她们,疑惑于像她们这样的人为何还能活在这世上,然后便是满不在乎地谈笑离去。
但这还不是最可恶的。
最可恶的便是其中那些自以为是的,光是赤裸裸地看着她们还不够,还要逞着所谓的善意靠近她们,施舍了几滴雨露,便觉得好像做了天大的好事,逼着人感恩戴德。
不过是手里露了个缝罢了,怕是连自己每日花销的零头都算不上,又作的哪门子姿态。
全都是些虚有其表的丑陋之人,她们是穷,但眼睛还是齐全的。
坐在搬来的红木椅上,看着云英望过来的眼神,尹曼凝慢慢勾起唇角。
“你恨我?”
被人揪了口中的麻布,干涸的嘴皮被连着带下,感觉有东西顺着嘴巴往下流,云英也不去管,也管不了,她的手脚早已经被绑得没有知觉了。
也扯出一抹笑,干涩的喉间震动:“小姐在说什么,奴婢怎么敢恨您呢。”
看了地上的丫鬟一会儿,座椅上的人徐徐开口:“听说,你的妹妹前不久因病去世了。”
“我记得大概一个月前在门房看到你时,你还笑着跟我说你妹妹的病情已经有些好转。”
“说要,好好感谢我。”
上首人轻笑一声:“这便是云英姑娘的感谢吗?那可真是……好大的谢礼。”
地上的人从上首说了第一句话便低下了头,耳边绕着轻声细语,云英却觉得宛如有刀子在扎她的心。
可这女人凭什么,她又知道什么?
看吧,她想得可真是没错,不过是给了些银钱给小丫治病,说得跟自己是菩萨转世似的,如果真的是善人善举,又怎么会才知道她妹妹去世的消息,装得一副高贵纯洁模样,可实际上呢,没有人真正关心她和她妹妹的死活!
见人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尹曼凝垂下眸子,不想再浪费时间,便打算起身离开,突然听到一声冷笑。
地上的人抬起了头,几根凌乱的发丝挂在逐渐凝固的血渍上,看着面前那张端着作态的脸,扯动嘴角:“小姐不喜欢这份谢礼吗?”
“奴婢倒是觉得这谢礼合适极了,那陈参领可着实是对小姐喜爱非常,为了获得小姐芳心,真是费心费力。光奴婢这儿,您知道陈参领给了多少吗?”
“足足一百块大洋……一百块大洋啊,只为成了那英雄救美之事。”
“小姐不觉得感动吗?一百块大洋,奴婢便是干一辈子的劳工都攒不来这么多。小姐知道一百块大洋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
话音刚落,紧接着是一声嗤笑:“奴婢也是糊涂了,小姐这般人物,又怎么会清楚我们这种下等人的日子,一百块大洋,估计也就等于小姐柜子里的两双鞋,但对于我们,却是能过活的救命钱。”
“可惜了,像我们这种人,一出生便是贱命,临了了,也没赶上好时候,小丫要是能再多挺几天,说不定就能离了那熬人的病了。”
说完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话,便闭上了眼,似是有些解脱,老天不公,让她最后死在这种人手里,除了最后这为自己和妹妹的愤慨抗争,她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然而等了片刻,却是未听见预料中的动静。
皱着眉头睁开眼,只见上首人面色无波地望着她,仿佛她刚才那番话语全然被哑了音去。
果真是冷血冷情的金贵小姐,想来她们这种人的生死挣扎,在她眼里怕是都不如想早上吃什么来得重要。
眼中赤丝更显,下一瞬便要破口大骂,面前低眉看她的女人粉唇微启。
“上个礼拜,绅记赌场的人来过一趟公馆。”
地上面目狰狞的人突然表情停滞。
“说是我们这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