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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修复这个景泰蓝屏风碎片的工程正式开始了。
夏锦坐在修复台边,低头,发现手心全被汗浸湿了。
景泰蓝她做过,甚至做过很多次,但这次要先进行木质古物的修复,再在上面进行操作,她忍不住紧张。
尽管馆长已经提前和她打了招呼,告诉她放宽心,这个物件价值并不高,看起来在它还完整时经历了就不少周转波折,又在潮湿阴暗的泥土下埋了不知道多少年,如今只剩下一个巴掌大的碎片,连展出意义估计都不太有。
但馆长和百里疏的悉心接纳让她无比感动,再加上她一月前刚经历的那段被背叛出卖的黑暗历史,让她不允许自己这次修复有失败的可能性。
她实在是无法面临接二连三的失败,就好像这种失败象征着夏昌他们对她的抛弃都是合理的,应该的。
而且,如果修复失败了,对不起馆长和百里疏的事她还能尽全力去争取原囿,尽量弥补。
那对不起的是这件古物呢?
百年的时间都没能完全摧毁它,蛇虫鼠蚁没能完全蛀噬掉它,甚至或许经历了战争,抢夺,最终还是留下这样一块存在过的痕迹。
如果它再被毁灭,那它这么久以来的等待和苦难是不是也就没有意义了?
戴上一双新的白手套,夏锦闭了闭眼,回忆起在无数资料里她学到的理论知识。
睁眼,她忽然觉得眼前有无数星星在迷雾中一明一灭,好像是上世纪的老电视,不停的闪着雪花。
这可能是她刚刚用的力气太大了,夏锦只好再次闭眼,长出了几口气,这才再次缓慢睁眼。
为了让夏锦不紧张,今天修复室里没有别人在工作,就她自己。
这个流程在她心里早就预演了千百遍,夏锦终于抬起手,开始修复。
就在昨天,她已经在电脑上用ps软件将屏风的全貌进行了绘制。
要是想做全套屏风估计是不可能了,百里疏也没有这样的技术,但是将它修复成方方正正的一块还是可以的。
她将模具准备好,材料也一一摆出来放在桌子上。
脑海里,文字按顺序排好,提示着她每一步操作。
先是在一大块同样的木材上画出需要切割下来的部分,然后用小刀慢慢将需要的这部分扣出来。再仔细打磨每个边角,尝试去和原物拼接,直至能和残缺屏风完全契合。
夏锦拿起手持电钻,换上最细的钻头,在原木屏风的切面上打出孔,小心将刚才切好的木块严丝合缝地拼了上去。
这屏风中间是一块绿松石,上面绘着花开富贵的图样。
将整扇屏风的完整性修补好,夏锦开始在松石上开始了景泰蓝的修复。
大抵是在土壤里埋了太久,上面的铜丝早已经锈迹斑斑,色块也基本全脱落了,原本的光彩根本看不出来。
这是夏锦最熟悉的部分,她瞄了一眼前面的时钟,发现光修补就花费了将近两个小时。她拉快进度,熟练地将绿松石安上不能再保留的铜丝掐断,然后剪下适当长度的铜丝,重新制作。
百里疏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但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的报告毫无进度。
修复室就在隔壁院长办公室的对面,但他没有直接过去看夏锦的进度。
可眼神骗不了人,他每隔一小会就往门口瞟上一眼。万一她遇到困难或者需要帮助了呢?
但没有,直到修复开始的第四个小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他终于坐不住站了起来。
就看看,他跟自己说,毕竟让夏锦来修复是他的主意,是自己一力促成,那自然也应该负责到底。
他慢慢踱步,来到修复室门口。
博物馆久未装修,门甚至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风的铁门,门中间偏上的地方抠出来个玻璃小窗口,还焊着几根铁栏杆,看着跟探监似的。
夏锦不知道百里疏就在门口,当然即使知道了她也不会多看一眼,毕竟现在她一手拿着手工钳,一手拉着铁丝,在光洁的绿松石表面来回活动着,无法分心。
她低着头,态度极其认真,纤瘦身影笔直地坐在桌前。
修复室背光,屋里算不上亮堂,甚至光线有些暗,她坐在屋子的最中间,窗外的博物馆后院的几棵树香樟树年头已久,在不多的光影中慢慢摇曳。
百里疏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感,他的脸还凑在玻璃窗前,手顺势掏出手机,点开了相机,对着那个身影拍了张照片。
远远看去,整个图案好像快拼完了,夏锦放下手里的工具,轻轻在肩膀上锤了锤。
百里疏以为这是夏锦马上就出来了的信号,他不想被发现自己直愣愣地盯着人家的一举一动,于是握着手机快速地往旁边一闪。
但里面依旧鸦雀无声,百里疏靠着门听了一分钟,见她没有动静,又往小窗上探头看去。
夏锦手里拿着个碗,正在搅动什么。
应该是要上色了,他抬手看了看时间,这么久了,她难道都不需要休息吗?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一只大手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把。
其实按照以往的经验,他是不会被这一下给吓到的,但可能正因为他现在正心猿意马地偷看夏锦,这一巴掌直接惊得他浑身一震。
他回头,无奈地小声道:“馆长,不是说好了不这样吗?”
馆长将他挤开,自己站在了小窗户前看。
夏锦依旧是不慌不慢地正在试色,她拿着毛笔蘸取颜料,在废弃的木头上输了刷,然后又往碗里加了点颜料。
馆长就看了几秒钟,然后招了招手,示意百里疏跟他进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去。
进了屋馆长就敢大声说话了:“明明自己跟我举荐小夏来做修复工作,你自己干嘛还去偷看?怎么?不信任人家能力?”
“别瞎说,”百里疏把门关好:“我看她一直很有压力,我就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馆长撇嘴:“哟,你以为你去就一定能修好啦?”
“对啊。”百里疏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毕竟我工作年头比人家久多了。”
他想了想,就凭她这定力,要是也在这行业干上几年,也一定不会比他现在差的。
馆长刚吃完饭回来,坐回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行啦,别盯着了,你也去吃饭吧,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