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从今夜白(一)
风雪将七里客栈衬得模糊。
两层小楼的客栈,四角支起了炉子,暖意融融,倒是一家会做生意的。
只不过......看上去生意不怎么好。
大厅里除了掌柜的,就只有小二了,两人还都昏昏欲睡的打着盹。
门帘被掀起,一股寒风直直吹向正对着门的小二,他猛地一激灵,瞌睡完全消散。
小二见到余三娘,正要开口咒骂,却在看见她身后的织吾时停住了嘴。
余三娘身后那人浑身透着非同一般的气息,罩着质地上乘的黑缎大氅,过分大的兜帽遮得看不见她的面容,只能从身形辨得出是女子。兜帽两侧的金坠子,很眼熟,但一时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以他不多也不少的经验来看,这应该不是一个如余三娘身份一般的人。
但一想起三娘定的那间屋,他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再不回来,我就要清理你的房间了!”
随即,他感觉到黑色兜帽下传过来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葛邱氏果然如余三娘形容那样,面容年轻,却浑身恶臭。
织吾皱着鼻子思索,听见余三娘说:“姑娘要不去大厅休息会儿,容我先给母亲清洗一番?”
甚好。
织吾坐在了窗边的位置,双手窝在茶盏上取暖,一直侧着头去看窗外的雪,不时还伸出手在窗台的雪上写写画画。
小二看见这一幕,顿时想起,那个金坠子在何时见过了。就是苍舒氏嫡女来那天,坐在窗边的黑衣男子腰间也镶着一模一样的金坠子!
“十二津!”他眼中的惊慌藏都藏不住,踉跄着朝掌柜的走去。
掌柜的听他说完之后,腿一软靠着小二才堪堪站住,忙低下头不敢朝窗边女子看去。上一次的事件还历历在目,好不容易苍舒氏出面才处理完,怎么转头又来了个煞神啊!这可如何是好?
“掌柜的,莫不是上次那位......”
真是欲哭无泪,他怕是需要去寺庙里拜拜,跟着三合大师吃斋念佛一段时日消消灾了!
“姑娘!”余三娘大着声音从二楼探出头。
织吾皱眉,没有其余动作。
余三娘顿时想起,出发前织吾交代过不允许透露任何她的信息。
她猛地捂住嘴,带着歉意局促不安。
小二见到黑衣女子跟着余三娘进了房间,紧张兮兮地说:“不会吧,不会吧,掌柜的我们要不要报官啊!”
“不要命啦!十二津的人,报官起什么作用!”
不一会儿,掌柜的抬眼,只见那间房按熄了灯,顿时客栈外刮起了一阵大风,开着的门窗被风一吹,猛地关上,震得他手边算盘珠子撞击作响。
织吾关门之际,低眸看了眼大厅的人,如果没有听错,那小二刚刚说的是“十二津”。
而彼时,他们口中脑中的人物——夷则却是心神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门内的人都被派出去了,就连刚回来的南吕也是,唯独他没有。主上也没有再召见他。
银铃自己回到他手里一事,也超出了他认知范围。而且不论他怎么摇动,银铃就是不响。他认定了银铃和李见寒有关,尝试着呼叫他,可也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甚至,用了曾经嘲笑过的法子。那日,他让侍女取来香烛,点燃香烛,压低了声音:“李见寒,陇西李见寒,你不想见织吾吗?”
“公子,您在唤谁?”侍女破晓听见他在屋内的说话声,也听清了他口中的两个人名,嘴角上翘,面容无害的出声问他。
夷则拉开门,低眸睨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破晓跟在他身后,低眉顺目,噙着笑道:“公子,奴听闻林钟大人去蜀道了。”
她悄悄抬眼,却没有如预料般见到男子无所谓的把玩着手中银铃,那个他从蜀道带回来的银铃。
她是主上从窟里选出来服侍夷则的,转眼七年了,见证了这个年轻的杀手从默默无闻到威名远扬,心里对他是仰慕,是爱恋,还是惧怕,她自己也说不准确。
“你想跟着林钟去。”
闻言,她立即跪在地上,惶恐道:“岂会?破晓生是夷则大人的人,死是夷则大人的鬼。大人莫开奴的玩笑。”
“哦?是吗?”夷则手指白皙纤长,透着寒凉挑起她的下巴。
她距离夷则的脸仅一指,看着这张俊逸的脸和墨黑的眸子,难逃沉沦。
“是。若有违,再回血窟,曝尸荒野。”
夷则轻哼一声,行至窗边,看着远处的高挂于空的弦月。
脑海中反复回嚼着那句“林钟大人去蜀道了”。
莫不是那些时日他还是不慎暴露了织吾的存在?眼下银铃没有动静,织吾应该是无碍。
还是要找个机会出去。
结果,还未等他自己寻得出去的借口,机会便送上门了。
梅涧目光贪婪的看着台阶下的人,不男不女的声音略带沙哑:“夷则,老七在外有妻女了。”他的笑声经四壁回传,震得人耳朵疼。
随即,他猛地将手边的琉璃盏砸到墙上,碎片四散,杯底咕噜咕噜滚到了跪在夷则身后的破晓手边。
她按在地上的手轻微颤抖,摩擦到琉璃盏的碎片,破口处沁出血珠。
夷则顿时皱起眉头,眼珠微微朝侧后方望去,咬咬牙深吸一口气,“主上,此事暂未定论,鸿雁传来的信也不见得全对,请允我去查探清楚,定给主上一个满意答复。”
梅涧侧抬着头,手指抵着头,笑得邪气满满,眼眸中暗光流动,探不清他在想什么。
西南角的水滴,在此刻异常的响,仿佛滴下来的每一滴水都烫在了人心里。
“噢?是吗?那你去吧,我看看你带回来一个什么样的满意答复。”
直到两人退出大殿,梅涧才收起了笑,他眼角微敛,额上的黑纹愈发明显,再往前一步便要钻到眼睛里去。
水幕后显出一人,身姿摇曳,姣好的身姿在纱裙下欲隐欲现。她抬手捂嘴轻笑,扭着腰一步步走上台阶,像一条蛇一般攀在梅涧腿上。
“大人,不如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梅涧手指绕着她的一缕发,“好,赌什么?”
女子直起身,望向高座上的梅涧,她眼里映出他冷峻白皙却又因黑纹攀生显得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