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小奴很快取来了花名册,张凉接过,娇羞地睨了凌戈一眼,“大人想知道什么?”
凌戈:“褚珩和严浦二人,之前可到过雪园?可见过妧……园子里的琴师乐无声?”
张凉依言翻阅花名册。
乐无声的业务不多,通常都是在十二官出演曲目的时候偶有伴奏。来雪园基本都是找乐子的人,高雅到只听几首曲子就走根本不可能,而这个乐无声又只卖艺不卖身,所以张凉几乎只花了片刻就翻完了,“没有。褚严两位大人都只来过那一次。”
“二月十七十八两日,都有谁知情褚严二位大人来过?”
凌戈的语气越来越像审问犯人,冰冷得没有一丝情绪。
张凉被撩拨的心弦缓缓止住琴音,冷静下来后直愣愣盯着凌戈的眼睛,“若梦,你告诉大人。”
“是。回大人的话,乐琴师二月十五日晚因身体不适,告了半月病假。不过,乐琴师嘱咐过她的迎客奴浮生,若这半月有人到雪园只为见她,只为听一首《鹿鸣》,便迎客。褚严二位大人,皆是由浮生亲自引进乐琴师厢房。此事若论谁知情,那必然知情的有浮生,还有经管花名册的奴和园主。但大人应该也知道,园子里每日迎来送往,无数双眼睛,奴无法保证那两日没有别人留意浮生将两位大人引进乐琴师的厢房。”
只为见她,只为听一首《鹿鸣》。凌戈咂摸,果然如他猜测,褚严二人都是将黎故意引到雪园的。
杀害褚严的人,定然是害怕二人将当年诬陷侍忠白的事情泄露给将黎。
可是,照此说来,不是应该连将黎一起灭口更为稳妥吗?
“可否麻烦园主再找找看,二月十五日晚至十八,有无三四日都不曾缺席的贵客。”
张凉懒得看,敷衍道:“那可多了。”
“无妨。有多少,我便记多少。光明卫查案,向来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一人。”
凌戈的褐眸中藏着锋利的冷笑,话里裹挟着寒意,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张凉恨恨地咬牙,这孙子,真够狠的。
他把花名册递给若梦,眼神里写满无奈,若梦只好按凌戈要求翻找,晓收伶俐地掏出墨笔和镶有一方小砚的折子,不待凌戈发话,便自来熟地凑到若梦身边去了。
“琴师乐无声来园主这里的时日,似乎并不长。”凌戈忽然开口,像是在刻意打破沉默,又似别有所指。
那花名册上,将黎的名字是从倒数几十页的位置才开始出现的。
张凉咬了一小口粉蒸栗糕抿在嘴里,又捏着帕子轻柔地蘸了蘸嘴角,这才不慌不忙道:“是,去年十月份左右,她娘差点病死,她没钱,就把自己卖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叙述去岁一抹寻常的风景。
可短短几个字,病死,没钱,卖了,却一刀一刀,稳准狠地扎在凌戈的心口。
察觉到凌戈这堵冰人忽然有异样的情绪泄露,张凉不免讶异,“大人似乎对乐无声的事情格外上心。”
晓收闻言,也望向凌戈。
“只是惋惜。”他道。
张凉笑笑,“的确,我亦惋惜。想当初我也是觉得这姑娘又可怜又有孝心,才破例收留她在园子里只卖艺,谁曾想她有朝一日会掀起如此大的风浪。她本叫将黎,乐无声是我给她起的名字,想着让她忘掉过去,老实本分地活,才能活得长久些。不过有些人啊,一身的逆骨,狼一样的习性,养不熟不说,反而给自己埋下祸患。”
说完,他悠然望着凌戈,等他反应。
察觉到张凉在试探自己,凌戈凛然睨过去,目露不悦。
张凉忙的打住,他才不是庄晓收那种不识好歹的东西。
“大人,记好了。”
晓收走到凌戈身边,低语道:“共计五十一人。”
五十一,还真不是个小数目。
“行了,大人该查的也查了,该问的也问了,那就慢走不送。”张凉施施然起身,眼神示意若梦送客。
“不急。”
凌戈的话让张凉的动作僵了一瞬,他拢了拢披帛,语气不乏讥讽,“怎么,大人还不打算走,那不如我让园子里的姑娘出来伺候伺候大人?”
“正有此意。”
张凉咬牙切齿,这个孙子刨的每一个坑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我听说雪园里十二官皆是仙饶绝色,才艺卓绝,凌某既然来了,怎能不领略一番就走,岂不失了礼数。”
张凉气笑了,“我也听说凌大人初来仙饶,连住客栈的银子都没有,大人可知,我这雪园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销金窟。”
凌戈从怀里拿出钱袋掂了掂,很鼓很实在。
平乱六载,从无名小卒到马上将军,每一次他从血海尸堆里醒来,拿到的都是双倍安家费。六年间他跟着军队吃穿用,对自己用命攒下的家财毫无概念,直到他申请调任至仙饶,临走时才知道这些年他交给大娘的钱足够一个人挥霍一辈子。
不过管钱的终究是大娘,他要钱还得有个名目,终究是不好开口,好在他自己并不追求美食华服,所以便显得拮据了些。
不过只是显得而已,实际上他有钱,而且是很有钱。
“……带大人去见桃官。”
几人跨入迎客大堂,要缘着楠木梯上五楼。但凌戈的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往雪园正门口的方向踱过去。
仅是因为门口一对花甲夫妇,正谨慎卑微地询问乐琴师的下落。
而不知是他二人的粗布烂衫影响了揽客,还是问到了禁.忌之处,迎客奴从始至终都不肯回答老人的问题,只一味地赶他们走。
“有什么不能说的。”被吵得烦了,园里一姑娘上前拉开迎客奴和老者,“老头儿,你找的那个乐无声,她杀了人,现在在衙狱里。”
老者一惊,但还是强装镇定,温柔地拍了拍吓得缩躲在他身后那老妪的背,“小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乐琴师和你一般大,心善着嘞,她怎么会杀人啊?”
花毓白不耐烦道:“心善心善,我看你是眼瞎。她杀了人是事实,要是不信,你去府衙敲登闻鼓为她申冤哪,在这里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说着,她一脚踢了老者身边的箩筐,里面一包红彤彤的三月萢果顿时撒珠般铺了一地,两罐黄连蜜和荔枝蜜也开了口流出晶莹的蜜。
老两口心疼不已,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