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陈筠缇让叶绍杰把她放在市图书馆街对面的咖啡厅里,此举自然惹得他很不开心,人家本来是来见心上人的。
“总之我答应你,一定把她带到你的赛场上去。”
“行吧,不过,你突然改道来这个地方干嘛?”叶绍杰看了眼路边的复古门面。
一家日咖夜酒模式的小咖啡馆。
这会儿的时间不早不晚,店里生意却也不冷清,今天是周末,想必很多人都宁愿和朋友在外面随便找个小沙发聊聊天,也不想回自己那个冷冰冰的小窝。
现代都市人,孤独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但孤独有时候也是一种自由。
“我约了个朋友,聊点事。”陈筠缇对着化妆镜整理了一下头发。
叶绍杰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下,只见她素净的一张小脸已经被头上粗毛呢平顶鸭舌帽遮了大半,再戴上口罩,身边又没有助理跟着,想必是没有人能认出她来的。
如此,也算安全。
“那你注意点,早点回家。”他比她大了六七岁,说话也自然有了点哥哥的语气。
“OK。”
陈筠缇目送着叶绍杰的车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她看了看表,还不到八点。
还有点时间给她做心里缓冲。
她自然不敢进旁边的咖啡馆,那里面人影幢幢,处处都是危险。她害怕被被认出,害怕被围观,害怕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恶意施加到她身上。
她的确不是个合格的公众人物。
今天的天气倒不算冷,或许也是她穿得多。A市是全中国最具时尚魅力的城市,而这里又是A市最繁华的商业街道,道路两边各种高档消费场所鳞次栉比。她所站的这条街背后,更是有很多顶级饭店、高级Club。
路过的美女帅哥各个都有种effortless chic的轻松时髦感,把她衬得黯淡无光,不过,这刚好也是她要的效果。
她站在路边想了十分钟,都没想通西弗勒斯为什么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儿。
这里的浮华压根儿就和他那个人给人的感觉不符。他是个能坐在庭院里看树上的鸟一下午的人,怎么会瞧得上这里的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
要说她和西弗勒斯开始往来书信的故事也挺戏剧化的。那时候她刚上大一,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买了张机票就只身从海滨小城鹭港来到了A市这座国际大都市。
十八岁的她野心勃勃,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丝毫没有背井离乡的愁闷和怯懦。
课业自然是繁忙的,除了专业小课,还有大堆的公共必修课、专业必修课、副修、选修课等着她。那段时间,她几乎都奔走在琴房和教室之间,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可即使这样也还不足够,同学们都太卷了。为此学校不得不对琴房实施定量打卡的管理制度。学生每次拿钥匙进琴房,时间不能超过三个小时,一旦超时就要扣除几倍的时间余额。
很快,她就萌生了到校外租个小房子自己买架钢琴的想法。
只是苦于,没钱。
在A市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房子的租金都快赶上她父母半个月的工资了。
大学文史类的教书匠可以搞钱的副业毕竟有限,她父母受邀出去做讲座,也就才两三年的事情。
自然,只要她跟姑姑开个口,这样简单的愿望就可以立刻实现,可她不想。
她不能把别人对她的好当做理所当然,她得自己为梦想买单。
于是,她开始疯狂出去兼职,别的女孩的周末时光都在约会逛街、窝在宿舍玩游戏中度过,只有她,在音乐培训机构工作十个小时,只为了那一点可怜的兼职收入。
她只是个本科还没毕业的学生,也只能做个钢琴陪练。
西弗勒斯就是在那段时间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的。
某天,A市高校论坛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帖子,发帖人自称他是生活在法国的华裔,想寻找一个可以教他中文的私人教师。
工作内容很简单,老师只需要每天晚上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上线陪他聊聊天、给他读读书即可。
他对应试者没有任何要求,唯有一点,对方必须为鹭港人。
因为那里是他父母出生的地方,他想多了解一点那里的风土人情。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对方是开玩笑的,或者找中文教师只是为了掩盖其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毕竟,就算是生活在他那个小镇上的中国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他要是真想学中文,何必舍近求远到网上来找?
面对质疑,对方很是淡定,只说,他的情况不适合和老师线下见面,即使在线上,他也不会和老师视频。
陈筠缇倒是没想太多,反正是线上授课,就算对方真是什么骗子,她也不觉得他能把她怎么着。
她不知道当时在A市的鹭港籍高校生有多少万,也不知道西弗勒斯到底看了多少份简历,总之很快,她就收到了他的聘请邮件。
他说他愿意每月支付她2000美金,预付。
就算是现在,她都不觉得每个月2000美金是个小数目,更何况当年的她还只是个穷学生。
而且令她最为震惊的是,对方说的预付竟是一年的金额,还没有开始上课,她就收到了他的两万多美金。收到钱的那一刻,她瞪着她人生中的第一桶金,甚至都忘了高兴。
这是什么人间极品冤大头!
对方越单纯,她反而越于心不忍。
于是,她给他上的第一节课,就给他读了鲁迅先生的作品《伤逝》。
人家花了那么高的代价,总要听一点高级和有深度的东西。
她给他读:
【会馆里的被遗忘在偏僻里的破屋是这样地寂静和空虚。】
又读:【天气的冷和神情的冷,逼迫我不能在家庭中安身。但是,往那里去呢?大道上,公园里,虽然没有冰冷的神情,冷风究竟也刺得人皮肤欲裂。我终于在通俗图书馆里觅得了我的天堂。】
她只是读,语速缓慢,语音轻柔,她的鹭港口音并不浓,而他也从没有问过什么和鹭港有关的风土人情。
而他,除了倾听之外,很少说什么话。
她对他最深的了解就是他的名字,西弗勒斯。
有一次她问他:“还没问过先生你贵姓?”
他答:“姓什么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