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回 白衣怒江
欢哽咽地闭上眼睛,轻声道:“小爷他,没了??”
清寒恍若未闻,径自来到床边,哗啦掀去白色帐幕。
晨欢急道:“清寒!你干什么?”
墨竹双手交叠在胸前,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张床板上。
他脸色雪白,双眸紧闭,唇角一如既往微微飞扬。
清寒蹲下身子靠近他,低声道:“瘟神,别闹了!你不是从来不睡觉的吗?”
晨欢忍不住在清寒的身后轻轻啜泣。
清寒柔声道:“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放心,我的事不会再偷偷瞒你,好不好?”她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墨竹的指尖,生怕那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
晨欢伏身过来,对清寒道:“昨夜,你尚未清醒,所以不得而知。”
清寒不予理会,继续对墨竹道:“你起来,你再装睡,我要生气了!”
晨欢拉她:“清寒,你别这样,小爷会走的不安心。”
清寒一动不动,冷然道:“他不是好好的吗?什么走的不安心!”
晨欢急道:“我的话你没听见?小爷走了!别逼我对你大小声!”清寒沉默了许久,忽然伸手去摸墨竹的脉象,晨欢一把拽她起来,“清寒!”
清寒回过神来,目光黯淡:“什么时候走的?”
晨欢低声道:“昨夜,亥时。”
清寒问:“他不会再醒了,是么?”
晨欢不情愿地点了一点头。
韩旻道:“事情发生得突然,谁也没料到少主会猝然离世。”
清寒哽咽:“前些日子他只是受了凉,不就是咳嗽一阵,怎会如此严重?”
韩旻平静道:“少主年幼时经尸傀一役伤及过心脏,身子虽有过调养,年年冬天,就容易犯病,他本就不该北上到帝京来??”
清寒望着韩旻,记起初识墨竹的日子,她曾与之一同遭遇刺客,落入镜河。
返回修竹居后,墨竹便病了一场,韩旻当时万分紧张,罚他禁足月余??
清寒泣不成声:“你们怎么从未对我提过?”
晨欢呜咽道:“小爷不想你知他病重??”
清寒终于崩溃,伏在墨竹床边,拼命地忍住泪水,轻描淡写道:“傻瓜。不是前两天还好好的,这么突然,你让我怎么承受?”
晨欢低声啜泣。
她忽然起身将他的床帐拢好,缓缓地背过身走出房内。
韩旻跟着清寒出来,掩上门,在清寒的身后,道:“王爷收到少主离世的消息,命伏翼横渡璃江挥军北上直攻帝京。”
清寒望着奔腾的江水,淡淡道:“这些事已与我无关了??”
韩旻问:“你不是打算返回帝京吗?被擒,九死一生,我同意小爷的想法,你不该去。”
清寒避重就轻:“料理过墨竹的后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韩旻的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忧伤。
从小起,他的父亲韩旷,就要他侍奉在少主墨竹的左右。
可是他不甘愿,他的性子烈,不喜欢被人驾驭,不喜欢奴缚。
凭什么要他一出生,就做阀门公子身边一条谄媚的狗?
直到那年在凤凰山遇险,少主以命换命救下他??
韩旻望着起起伏伏的江水。
到如今,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墨竹是怎么将他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扯破衣领从夹缝摸出元丹。
“把元丹吃了!”
“元丹有起死回生之效,是你母妃的家传之物,给了我,你……”
“少废话!”
墨竹甚至解除了他们之间的血咒,将自由彻底给了他。
发生了这些事,韩旻才明白,为何父亲甘愿忠于天齐。
父亲也早就是自由之身了,不是天齐身边的寻常死士。
天齐辞世后,父亲毫不犹豫地殉葬,他说:“士为知己者死。”
为了知己,他甚至抛下了儿子??
此时此刻,韩旻生出同样的感觉,墨竹走了,他心里忽然空荡荡。
追求武道之巅,不是他毕生所愿,只是为了守住他想守住的人。
墨竹饮的沙蛟血,由他亲自试药,确认无毒才喂给他。
他二人自那之后都夜不能寐,很快,他的外伤就痊愈了,可是墨竹虽能习武,却留了病根,一招一式大不如前,心悸症遇着寒流还会反复,华老也关照过不能伤风不能受凉。
他想成为他的刀他的剑他的铠甲,进可攻,退可守。
过去,他真是虚长了墨竹几岁。
人家把他当兄弟,他却轻贱自己当他的奴仆,不过是作茧自缚……
韩旻对清寒道:“我会在江边结庐而居,为兄弟守墓一世。”
婢女候在船廊上唤清寒:“姑娘,船医叮嘱过,您不能受风,快回房吧?”
清寒点点头,告别韩旻跟着婢女往回走。
到了房门外,道:“替我备水,我要沐浴梳妆。”
婢女一愣,欲言又止,低头道:“是。”
清寒坐在房内等待,当一切置办妥当,就让婢女退出去。
一个人关了门,脱掉衣衫,伤口在雪白背部如血莲绽放。
雾气氤氲,花香袭人。
清寒忆起,得意楼初见墨竹的光景。
“怎么?赖着不走?想在我这里白吃白住?”
他剑眉生威,眼眸漆黑明亮,闪烁着桀骜不训的光芒,锐利的仿佛能洞悉一切。
清寒微微一笑,叹了一口气,跟他熟悉之后发觉他这人特别豪迈。
“这好办!随我去修竹居,今晚我做东,再摆上一桌!”
“醉了又何妨?人生何尝不是醉梦一场?”
他精通医术,却总很谦逊。
“不过是久病成医,略知一二。”
所以,跟着他一同坐牢时,偶尔会觉得他温柔体贴。
“既来之,则安之,不然能怎么办呢?你也过来坐,这里阴湿之气重,别靠着墙,小心受凉!”
他从不在意她的身份。
“我眼中的你,就是你,变成阿猫阿狗,我一样会如此待你!”
清寒泪如雨下,生死离合,本是司空见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