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回 病中悟道
温度,淡如清水:“你要喝水吗?”
清寒注视着他,点了一点头。
韩旻回身步至桌边,提壶倒了杯热水,细心地兑了些凉水,倒了一滴在手背,确认水温适宜,这才返回到她的床边。清寒道了声谢谢,想支撑起身子,却无力软弱地像被紧吸在床。
她的目光黯淡,软弱无助。
韩旻道:“你不要动。”他去取来碗和小勺,在她的床边坐下,用小勺舀水喂到她口边。
清寒喝了几口不再喝,向韩旻摇摇头,苦笑道:“我现在又同上一回一样,披头散发,瘫软在床,最憔悴难看的模样都让你们瞧见了。”
韩旻拿着碗勺的手轻轻一颤,许久,道:“我不在意。”
清寒望着床顶的纱幔,虚弱道:“我在意,特别是……不想被墨竹看见这副模样。”
韩旻默然,许久,宽慰道:“小爷也不会在意。”
清寒道:“我多希望在他心里我就算不美丽,至少看起来整洁雅净。我现在终于明白,春柔为什么说女孩子要打扮自己,好让自己欢喜的人,永远留个好的印象。”
韩旻道:“你等一等。”
他在屋内的抽屉里找来一把梳子,将清寒的长发拢到一处。
清寒看着韩旻面容冷酷,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长发,耐着性子梳理整齐。
她紧张道:“这样看起来好一些?”
韩旻微微颔首:“嗯。”
清寒道:“自从明白了心意,就有些患得患失。”
韩旻的手握紧梳子。
清寒道:“我刚才是梦见墨竹遭遇不测,很怕失去他。”
韩旻道:“我不会让少主受到任何伤害。”
清寒望着不远处的七弦琴,感触道:“人都渴望别人为自己赴汤蹈火,却什么也不愿意付出,他不一样,他不在乎得失,甚至能为看得上眼的人,志同道合的人,豁出性命去。”
韩旻颔首:“少主喜欢弹奏的曲目之一名作《鸥鹭忘机》,说一男子喜欢鸥鸟,每日到海边与鸥鸟游玩嬉戏。鸥鸟成群结队飞舞在他的身侧。他的阿爹说,我听闻鸥鸟喜欢跟你游玩,捉一只来给我玩玩。然而,第二天男子再去海边,鸥鸟在高空盘旋,不愿栖落在他的身边。”
清寒感慨:“忘机则鸥鸟至。墨竹真诚待人,尽管有时候说话刻薄,刺得人心里不舒服。”
韩旻道:“他受伤前不这样,少年老成,沉默寡言,伤愈后,性情大变,加之本就是王爷宠爱的贵公子难免任性些。”
清寒颔首:“难怪。”叹气道,“我在地狱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或者我希望自己什么都可以,不断精进我的武道,期望有一天再也不害怕夜决明,可以与之一较高下。”
韩旻似乎有所触动:“如今呢?”
清寒的脸上绽开一丝释然的笑意:“如今他已经不再是我想击败的目标,人各有所长,论战斗力,我的体力有限,尤其是在被他重伤元气之后,与他单打独斗胜不了。那天夜里一战,即使我拼尽全力,突破他的寒水剑法,将自创的寒针剑法发挥到极致,依然败在他之下,但是,我与大哥达成默契,合二人之力重伤了他。”
韩旻的眼眸亮起光芒,心意相通地点头,道:“合作?嗯,我也总忽略这一点。”
清寒点头:“人无完人,取长补短,那种感觉就像墨竹平常最喜欢弹琴,右手弹弦,左手按弦,才会有动人的旋律而不会单调无趣。”
墨竹推门进来,晨欢端着一碗汤药跟在他后面。
墨竹笑道:“背着我,说什么呢?”
韩旻放下梳子,悄然退到一旁。
清寒道:“自然是说你的好话,谁敢乱嚼小爷的舌根?”
墨竹扶起清寒,接过晨欢递来的药:“最好是,否则,看我下一碗药不毒死你!”
清寒白了他一眼,二话不说迅速将药饮了。
墨竹道:“你喝慢点,没人抢。”
晨欢笑道:“清寒姑娘喝药跟喝蜜水似的,比小爷爽气多了!”
墨竹斜睨了他一眼道:“举水桶跪了两个时辰还嫌不够?”
晨欢赔笑:“别别,我的手臂还麻着!”
清寒道:“我只是想快点吃蜜枣。”
墨竹板着脸道:“你不必替他圆话。”看向韩旻,好奇地问清寒道,“你们俩在聊什么?”
晨欢附和道:“我也很好奇,韩阎王居然会与人聊天,他很孤僻的,一年都说不了几句话。”
清寒笑道:“我们正说到七弦琴。强大的人大多形单影只,但是他们并不介意分享也更喜欢聆听,弱小的人喜欢三五成群,却总是蝇营狗苟,喜爱计较眼前的利益,谁也不愿意吃亏。”
晨欢尖起嘴道:“哎,清寒你这话??”想了想不该中她下怀,笑道,“你这话挺有道理!”
墨竹留意到韩旻忍俊不禁,唇角微微一勾,颇感惊讶:“你看见了吗?韩旻也会笑!”
清寒轻飘飘道:“他又不是石头人。”
韩旻对墨竹道:“能否请少主弹奏一曲?”
墨竹乐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从来没开口向我提过请求。”
韩旻难为情道:“虽时常听少主弹奏,却从未研习过七弦琴的指法。”
镂空雕花鹤薰炉烟气袅袅。
墨竹调弦的声音清澈空灵,像是几滴雨轻洒在水缸。
他坐在琴案前松肩垂肘,即兴地弹奏起琴曲。
长长的眼睫遮去他明亮的眸光,音色像碧涧清流连绵不绝。
清寒倚在圆形条枕静默地听,凝视着他修长灵敏的手指在琴弦上,幻作一招一式的剑法。右手轮指似宝莲千瓣绽放,劈托时又似凤惊鹤舞,左手按弦看似弱软,实则指力强劲,猱中带撞如风击竹枝,风驰电掣的掐起,像鹰爪掠过的狠准。一曲作罢,余音散去,她仍未缓过神来。
晨欢鼓掌笑道:“好听。”
墨竹道:“瞎起什么哄,你又听不懂。”
晨欢尴尬地哈哈大笑:“小爷真是的,看穿不说穿还是好兄弟。”
韩旻向清寒道:“清寒姑娘方才似有所悟?”
清寒点点头道:“我从墨竹的指法中悟得了剑法,只可惜我现在躺着无法演示,要是有人能作画,将我所想绘出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