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回 小兽钟鲤
忽闪而出的日光,惊地清寒一噎,芙蓉糕堵在了喉咙口,难上难下。
天南星体贴地倒了杯热茶给她,抬手轻拍她的背,宠溺地笑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抢?”清寒忆起小时候在地狱谷与人夺食的情状,惨烈的难以下咽,脸色微变,静默不语。
天南星敏感地察觉到她的不悦,却不知哪里说错话,许久,问:“阿娇,为何每次你看我的眼神都如此疏远?”
“有吗?”
“该不会是……讨厌我?”
“当然不是。”清寒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天南星以诚待她,怎会惹她讨厌?
“不讨厌?那便是喜欢本王了?”
清寒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猛烈地咳嗽:“说什么玩笑话!”
天南星微微一笑。
月夜,修竹居里第一次相遇,他就不自控地想去留意她。行过冠礼后,曾有不少媒人来提过亲事,呈送了世家小姐的画像,也有安排见面,那些深闺中女子多是妆容精致,温婉有礼,让人提不起兴致,他有时候也会想,世间女子都如此这般,不如找位循规蹈矩的为妃,主理王府,平淡度日,也算完成人生大事,谁知,只见了她一眼,便对她的不拘,动了心……
天南星忍不住打量她,不施脂粉,不作修饰,姿容清雅,性情耿直,时而飘忽不定,食欲旺盛像他喜爱的锦鲤……
他问:“阿娇,你喜欢鱼吗?”
她答:“喜欢,鱼很鲜,好吃!”
她的喜欢跟他的不一样……
天南星莞尔一笑:“唔,我也喜欢鱼,不过喜欢吃,刺太多了,只是喜欢看它们,府中的池子,早些年只种莲花,我将那里改成了鲤池。”
清寒记得鲤池,那里面有许多锦鲤,每一次经过往下看,鱼头攒动,不惧人影,挤过来讨食。
“每隔五日,我会亲自饲喂一次,鱼儿身子轻灵,自由来去,无忧无虑,我坐在池边想触及它,却先碰到一片清冷,回过神才意识到鱼的四周并非虚无一物,还有水……水将我和鱼隔开,只能看它绕着我的指尖,似近似远地游过,这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真让人不好受!”
他有意无意地看看她。
她懵懂地点头又摇头,不明就里地瞪大眼睛回看他。
他叹气:“鱼很可爱,本王猜不透它的心思,捉不住……”
她不假思索:“鱼不聪明啊,你可以用抄网捞。”
天南星一愣:“捞?”
清寒认真地向他解释:“我以前常这么干,捉鱼要有耐性,将抄网悄悄沉入水中,撒一些鱼喜欢吃的诱近,等它放松警惕,慢慢游过来,你就瞅准时机迅速提起,要是你心急,手忙脚乱的,会把鱼吓跑,短时间内再想捉住,就有点小麻烦了……”
天南星无奈地笑笑,靠向椅背,端起茶盏。
他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喜欢自己?她当成一句戏言,他旁敲侧击,她全然不解。余光瞥见她高兴地拿起芙蓉糕心满意足地吃着,他忽然觉得,这层纸窗不道破也挺好……就像她所说,他应该多点耐性,没准要在鱼饵上下功夫,惑她慢慢靠近,等待时机成熟,一举拿下,不给她溜走的机会!
清寒见他盯着自己手中最后一块芙蓉糕,突然有点犹豫,要不要吃呢?毕竟这么好吃的点心是他送的,该不该分他一半?
天南星好笑地看着她,似是知道她的心思,悠悠道:“本王不饿,余下的你都吃了……”
清寒欣然地点头,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才会有满足的感觉。
天南星看看清寒两腮鼓鼓快速咀嚼,伸手扶着额头,无奈地笑笑。
雨停了。云雾缓缓退去,一大片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
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阿娇!阿娇!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话音未落,孔家如提着一个大食盒子跳了进来,见天南星端坐在屋子里,连忙行礼,“王爷哥哥也在啊!”
天南星笑了一笑:“家如来看阿娇?”
孔家如将食盒放在清寒旁边的小几:“是啊,还给她带了好东西!”
清寒好奇地探头看去:“什么?”
孔家如揭开盒盖,洋洋得意地介绍:“我精心为你烹制的霸王别鸡,尝尝!”
清寒和天南星疑惑地看着她:“霸王……别鸡?”
孔家如见他们瞪着自己,尴尬道:“看着我干什么?我亲自下的厨!特选的甲鱼和童子鸡,小火炖焖了足足两个时辰!骨肉都酥透,味道可鲜了,给你补身子!”
孔家如殷勤地盛了一碗递给清寒。
清寒没有接,警惕地看着她:“平白无故,为我煲汤?”
孔家如白了她一眼:“干嘛?干嘛呀!我好心来谢你的!”
清寒一头雾水:“你……谢我?”
孔家如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孔家如虽然书读得不多,知恩图报还是懂的,那日遇到刺客,你挺身而出挡在我前面,我应当来谢谢你!”
清寒没放在心上:“噢,我当什么……这汤,闻着倒挺香,那就不客气了。”
孔家如看着清寒喝汤,着急地问:“怎么样?味道如何?”
清寒的杏眼微微睁大:“好喝,再来一碗。”
孔家如开怀大笑:“我就说好喝嘛!王爷哥哥要不要尝尝?”
天南星婉言推辞:“不必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清寒向孔家如举起空碗:“再来一碗。”
孔家如乐此不疲,帮她一次次盛满:“给。”
天南星暗叹,才吃完一整盒芙蓉糕还能连喝三碗大补汤,她当了王妃,会不会把王府吃空了?
转眼过了谷雨。
气温回升,空气湿热。
春柔托着漆盘,抬手拨开珠帘进屋。
清寒倚在窗下软榻,双眸昏濛,对着天空出神。
春柔见到清寒返回舜华斋时大吃了一惊,清寒只对她苦笑了一笑,再无只言片语。
夜深后,春柔悄悄来到清寒的床边,询问她为何没有离开。
清寒闷闷了许久,才将前因后果如实告知,要不是杀出了刺客,她已经在策马驰往地狱谷的路上。
春柔心中也是焦虑,却出言宽慰她再找机会,之后的日子仍不动声色,将她当作小姐悉心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