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魂灵(1)
萧然对李非涵有些失望,自从确实了她一杯水烫伤了Lisa,他莫名有些恼她。
这样的事若是Lisa做的,他绝对会欣然替她赔钱了事,哪怕跟自己无关,为了在国外的露水情缘,他也会这样做。
但是李非涵不行。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们先是在电梯里偶遇,然后两人又在会议室里说了许多话。她年轻又漂亮,留一头齐腰长卷发,任何事都做的完美妥帖,却总爱对他闹脾气发情绪,仿佛他生来就欠她一样。
这些小脾气萧然甘之如饴,照单全收,他觉得她在圆宥里有些可爱,性格倔强又不至于唐突。每到最后还要克制地忍住,容他的气量浅得像个盘子,上面还蹦跶着一只嘟嘟长刺的河豚,每次想到这他就忍不住心情大好,有时趁她不注意还笑出声来。
他以为,像她这样聪明的人会另有妙方欺负那些她看不惯的人,萧然也乐得去看。甚至,曾经在送她回家的车上,他还临时起意,非要说出是自己的女朋友烫伤她的话刺激她,偏要看她为自己吃醋的反应。
她对他有兴趣,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但关于这一点,萧然是了然于心的。不想那次却真惹恼了她,为的不是男女间的吃醋,而是他犯错不知错,甚至连道歉都没有的问题,像极了肇事司机逃逸。这一口大锅盖下来,他才发觉自己真是错了,快三十岁的人在情场和做人上犯这样蠢的事,还非要戏弄她讲几句没谱的话。
自己哪里来的女朋友,诓她骗她,她那样骄傲的人,说不定早在心里给他打了败类的钉子,想通这一点,再见到李非涵的时候,萧然心里是有些发怵的。
他固然在男女关系上算不得干净,却也瞧不上那些双线操作的勾当。加起来一房子多的女朋友,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丢一个,丢得多了,他有些觉出自己的品性,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适合晚婚。
晚婚不是不婚。
就连哥哥赵煜安也不信,萧然会有结婚的念头,而且看得那样重。兄弟俩在这件事上聊不下去,萧然也不愿戳煜安的痛处,他笑笑,一本正经地说:“还早呢,家里又不靠我传宗接代。”
煜安白他一眼,淡淡说道:“滚蛋。”
而遇到李非涵的时候,男未婚女未嫁,他偏不肯和她谈。就像对待有些美食的赏味,一勺一勺舀和整坨整坨吞,快乐是不同的。何况,他还不知道她究竟从哪里知道自己儿时从过山车上掉下来的往事,如果是编的,未免太巧合,如果不是,那和她贸然进入一段关系就太冒险。
她又知道多少,只知他死,或是有孩子死,还是连狸猫换太子的事都清楚,萧然还两眼一抹黑。
不过,如今他对这个答案并不迫切,这些年来,夏涵的灵魂恨着萧然的身体,他摔断他的头颅,叫他忍受锥心之痛,而两人却偏要共享一具身体,每每想到这里,他都忍不住发疯。
没有人知道,萧然全身带着伤疤褪去后白色的瘢痕。从八岁开始,他被赵厉霆送到国外,无人陪护,过一种相当于无父无母的生活。
八岁的身体里装着十二岁的灵魂,夏涵恨萧然,恨他的父母。一个放学回家的午后,他第一次拿起黑色尖锐的剪刀,朝自己胸膛一点点划去,越划越斜,越割越深,直到身体看起来被划痕分成两半,血从星星点点渗成一地,他才清醒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在有人敲门前,萧然走到镜子前看自己,那张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逼近夏涵的原貌,平眉微挑,像宝石一样的眼睛盖着一层浓浓的睫毛,眼睑微微有些发红,后知后觉的痛感蔓延到全身,鼻尖凝了一层像雾一样的汗珠。
萧然不想清理那些血迹,甚至想就此让消息传到家里,那个叫赵厉霆的父亲和那个叫顾念的母亲能来美国看一眼自己。
他穿衣走出去,放任保姆进来,故意叫她们看到地砖上的血。几个人被吓得大叫,他听见了,神情里发出轻蔑和发狠的笑容来。
然而,没人去告诉国内的先生太太,他打错了算盘。管家、保姆、司机,消息传到众人耳里,都当他是个怪人,此后能多应付有多应付,偏生爹妈亲自给他打电话时他又不肯说,自残的积习便一次比一次过火,如果不是上了生理课,没准刀子就捅进了心脏里,或者现在成了个太监。
人生嘛,一切皆有可能。
直到他第一次恋爱,喜欢上隔壁班一个成绩很好的亚裔女孩,他停止了这种作为。
那年他十六岁,萧然在房间里偷偷幻想,如果有朝一日,能叫女孩看见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能是这幅血迹斑斑,新伤压着旧伤的模样。他得雄伟健壮,所以夜以继日地健身,甚至还可以偷偷叫她知道自己家里有钱。
虽然移居国外的孩子都不至于没钱,但自己家有钱,是格外的有。
这次美丽的初恋以他似是而非的劈腿结束了,萧然不肯承认,觉得喜欢的两个女孩中间隔了那么几天,说自己脚踏两条船似乎不够准确。不过,他也不能否认,自己对她的爱好像在三个月前就结束了,她什么也没做,什么错也没犯,只是文文静静地打算着将来和他一起回国,这个想法,就连父母也觉得还算靠谱。谁承想,某种荒绝的基因发了疯一样在男友身体里增长,他不仅有选择别人的资本,还有动不完的心思。
分手好比一个美梦的破灭,萧然自然也是难过的。学期末,他看着她在餐厅里不顾众人的眼光,哭得泣不成声,决定从此以后一定不干类此劈腿的事,或者不要有那么赤诚的喜欢。那个时候他们还小,她说不出质问他的措辞,只一个劲儿地哭,然而萧然却早早意识到了自己的荒谬。
他说不清楚究竟为了什么爱就没了,没了就没了,居然还不能再有。看着她心碎,他曾强迫自己重新喜欢她,让一切关系回到合适的原点,毕竟没有他还算有良心,也没碰过她。
但是不行就是不行。复合后一起走在街上,她把有些揣摩男友意思的手伸过来牵他,萧然蓦地抖了一下,虽然还是轻轻握住了,却在心里暗暗发誓:
狠下一颗心吧,相见不如怀念,相见不如怀念。
萧然晾了李非涵几天,等到次月的开机仪式,峨山已是葱翠布满的季节。两个人再见面,她穿着简单的瑜伽裤和防晒衫,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不高的马尾,心情很好的样子,像是来旅游的。她在人群里看到他,远远地笑了笑,萧然一愣,也自如地打了个招呼,不想那边的人却没看见,转身走开去和别人说话了。
萧然看着她穿梭在人堆里,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