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枝
小荷点点头。
“好。”张广胜说了一个字后将重重地将面前资料合上,直接跟对方挑明,“你说在张林的保温杯里放的是保健液?但尸检报告和保温杯里的残留液体检测出来的药品成分好像和你说的并不一致。”
他声音放缓,只见骆小荷神情困惑,张广胜喝了一口茶留出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后继续说道:“经药物分析证实为一种抗胆碱药,过量的话会引发心脏衰竭。”
骆小荷先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像被钉在椅子上,她怔在原地百口莫辩:“我不知道,我发誓给他换的就是保健药啊,我喝过!一点事儿都没有!”
“你现在已经构成故意犯罪的事实,如果再隐瞒就算上了法庭也依旧会维持原判,坦白从宽的道理不用我再跟你说第二遍吧。”
“我没撒谎!”骆小荷肉眼可见地心急,“你们不是可以查吗?我家里还有,就在……床头第二个抽屉里,你们去查啊!”
“许队,她看起来不像在撒谎。”徐潇潇用尽毕生所学的微表情知识分析道,“人在撒谎的时候不会下意识用第一人称,而且你看骆小荷根本没有躲避张师傅的视线,反而直勾勾地看着他,要说假话这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好了。”
“徐姐,你还懂这个呢?”小毛在旁边惊讶道。
徐潇潇皱眉瞪眼:“我怀疑你在阴阳怪气。”
小毛连忙抱拳:“没,单纯的佩服。”
徐潇潇厚着脸皮摆摆手:“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突然,走廊里传来程浩凿墙般的脚步声,离着八丈远都能听见他这极具穿透力的一嗓子:“许队!查到了!”
程浩推门而入,他喘着粗气手里拿了一张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案件判决书:“骆小荷有个妹妹,名叫骆小玫。对方在2014年的时候遇害了,当时有一笔赔偿金,我估计骆小荷说的积蓄就是这个。”
“八年前?”季然好像有点印象,他转头对许长川说,“去年局里要积案重审,是不是还提到过这个。”
“不是都抓到人了吗?”徐潇潇把判决书过来一目十行,“被告犯□□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赔偿附带民事诉讼经济损失二十余万元……”她掰着手指算算日子,“如果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减刑的话,这都要放出来了吧?”
程浩解释:“当年检察院是以故意杀人罪和□□罪起诉的,但后来因为证据不足疑罪从无就只判了对方□□。因为这起案子特别受关注,判决之后还引起了舆论风波,好多人都说真凶其实另有其人。你是不知道,那阵子都没人敢走夜路,别提多捕风捉影了。”
“八年前你才多大,说的跟你亲眼见过似的。”徐潇潇才不信。
“我妈亲口说的。”程浩理直气壮,“你敢不信?”
程浩的妈妈是市局后勤部的退休职工,他把尚方宝剑搬出来后,徐潇潇立刻哑口无言。
季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当年这案子还是时局办的,因为嫌疑人和被害者都是未成年,确实轰动了整个宁城。”
“现在技术进步了,要是重审验DNA找证据,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定罪了。”徐潇潇边说边叹气,“这人得多狠,骆小玫当时也还只是个孩子。”
积案重审都是后话,眼前许长川将问题问回到当前案件重点上:“这些赔偿金在谁名下?”
程浩答:“在受害者父母名下。”
“就是现在还在滨江老家天天种地,吃不饱穿不暖的那对夫妻?”刘屿安不解,“有这笔钱他们干嘛不用?”
“都是历史遗留问题。”程浩组织了一下语言,嗽了嗽嗓子,众人颇有种坐在谷堆上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的错觉,“骆小玫其实是被拐卖到滨江农村的。”
“拐卖?”刘屿安开口时差点破音,“他们那么穷还买孩子?”
“准确地说,是骆小荷的父母从人贩子那边把骆小玫救出来的。”
虽然骆小玫被收养是好事,但这也使得原本就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
骆小荷正因为忍受不了这种日子,成年后便独自来到宁城打工,然后认识了一开始伪装的很好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张林。
案件发生后,法院原本也想找骆小玫的亲生父母,但由于年头久远庭审时间迫在眉睫,最终便由其养父母继承财产。
可她养父母都是农民,也不识字,后续事件都由骆小荷夫妇二人来办理。
程浩还通过小道消息打听到,当时辩护律师给了骆小荷夫妻一笔钱,以获得被害者家属谅解书,从而让法院进行从轻处罚。
“太过分了!”徐潇潇忿偾道,“自己父母不赡养就算了,还用妹妹的命来赚钱,真的太过分了。”她手上一用力差点把判决书撕了。
程浩连忙道:“女侠!手下留情。”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去,“我还要还回去的。”
案情到这一步算是基本明朗了。
即使骆小荷一直不承认自己给张林投毒,但并不影响结案,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把人移交给看守所等法院开庭审理了。
此情此景反倒跟骆小玫的案件有异曲同工之处,被告都否认杀人,却造成原告死亡的既定事实。
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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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川从观察室出来,正好跟戴着手铐的骆小荷在走廊上打了个照面。
“许队长。”骆小荷轻声叫住他,脸色惨白,或许用面如死灰来形容更为恰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许长川站定,一如两人在咖啡店初见时的表情,平静淡然。
“如果当初我报警,是你接警,你会怎么做?”
许长川没想到骆小荷会问这个问题,他没有丝毫犹豫,郑重其事道:“我会尽我所能,让那个畜生受到法律应有的制裁。”
狭小的走廊里如死一般沉寂,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骆小荷神情呆滞,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开口,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以至于整张脸的表情看上去异常扭曲。
许长川对旁边负责押解的同事点了下头,越过她的时候多说了一句。
“不止是我,换作任何一个警察都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