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情
台下的戏台子已经开始唱了。
阿福是喊开场的那个。
平时阿福说起阳止来就头头是道,在戏园待上了这么些年,也丝毫不怯场。
一口一个老爷夫人,下台看戏的人还没开始听戏便已然听的欣喜。
简单介绍完开场,演员就上台了。
好家伙,仔细听来竟是一出新戏。台下的众人不由得纷纷竖起耳朵来。
上台的那演员一上台就不禁让人眼前一亮。
戏子头戴彩色金冠,面若粉黛,眉目传情。一袭粉金色戏袍,葱葱纤手捏着一方粉红的帕子。
身段纤瘦,如若细柳。怨怨看上一眼,让人心都跟着酸了。妩媚看上一眼,让人心都跟着倒了。
明明眼眶边带着嫣红的妆容,可是那双眸一垂,双眉一蹙,便让人仿佛看见那双水眸一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垂下泪来。
哭的梨花带雨便是如此了。
贺砚其实并不喜欢听戏,常年在外,奔波在腥风血雨中。
这种文雅的东西他一贯听不明白。
比起此刻,阳止嘴中的交易更加能够吸引他。
阳止支着下巴,笑吟吟的看他:“贺爷想听什么消息呢?”
很懒散的姿态,贺砚却莫名觉得他狡猾的像只狐狸。
不过确实,不得不承认,贺砚对他嘴里的消息很在意。
尤其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在北城有点动静几乎都躲不过旁人的眼,特别是军阀这种身份敏感的人。
近几天,北城的一个码头上,被巡警检查出了一批枪支。
其实现在的背景下,出现枪支倒是并不奇怪。毕竟人人自危,企图自保也是可以理解的。
最重要的是那些枪支不只是小数量。
藩镇割据,军阀对峙。
一旦某一方面动了心思,这场平衡就被打破了。
谁也不想起个头去当第一个出头鸟,一个没当好,那可是一条命的代价。
各家大势也都心照不宣的维持着这多年的平衡。
前几日那批枪支的出现,立刻就被上层政府所关注。
但是没等消息落实,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谁也不知道这批枪支从哪里来,又是被谁给藏起来的。
贺砚也曾想查。
但是这种东西越是想知道,便越难知道。根本没有一点消息的出露。
如今阳止的一番话给了他一个提示。
要说北城的消息来源,除了阳宴戏园找不出第二家。
阳宴戏园不仅唱戏,也是经营着这种暗中消息的。
大家各有所需,心照不宣。
但是毕竟阳宴戏园的实力就摆在这里。
如今阳止肯同他做交易,也是很聪明的知道他想要得到什么。
贺砚看着他,笑了一下,问:“三爷想要什么?”
做生意,得到就要舍去。
作为这个消息的代价,他倒是比较好奇这位三爷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从来只有别人求三爷的份儿,还是头一回听说三爷主动给人递树枝的。
阳止很轻的扬了一下唇,唇瓣起合,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
只是声音不大,很快就被台下的一句戏词给盖了过去。
那句戏词声声尖锐,听起来凄惨无比,字字珠玑。
演员唱功到位,一字一句都落在人的心坎儿上。
很快就把众人的目光给抓紧了。
这出戏和平常的戏不同,讲述的是一个大家千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已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世家公子。
这位大家千金奋斗过,反抗过。
最终还是不得已披上盖头上花轿,嫁给他人做妇。
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一出这么个结局的戏之后,转场出现了。
就在花轿行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四周一片欢声笑语。
敲锣打鼓,一片喜庆。
新娘却趁着人不注意,藏在花轿之中。等到丫鬟打开花轿的帘子时,里头空无一人。
整个府中乱成一锅粥,新娘趁机骑马逃离。
离别之时,新娘怨恨的道一声:“愿做流浪魂,不嫁他人妇!”
说到这句,新娘不禁用帕子掩面。
再次抬头时,目光已然坚决。
随着那方粉色帕子一丢,曾经的大家千金再也回不去了。
离别的那道身影坚决无比,谁也不知过后她的命运如何。
贺砚对戏曲不感兴趣,却也觉得有意思起来了。
北城大多的戏园唱来唱去都是老几首,也有类似的,下场无一不悲惨凄凉。
这个结局倒是挺让人意外。
阳止微微侧眸,轻声问道:“贺爷觉得这一出戏如何?”
其实不用贺砚回答,台下看戏的人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看客无一不呼喊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可阳止仿佛没听见似的,仍旧保持着姿势看着贺砚,仿佛就在等着他的答案一样。
贺砚在这一刻很鲜明的感受到,他和这位三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水火不容,倒不如说,还有些意味相投的意思在里面。
而且,这位三爷对他似乎带着善意。
这么一想,之前几次拍卖会上的针锋相对此刻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贺砚喝了一口茶水,等到那股清香中带着些许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之后,贺砚才轻轻点头。
“很好。唱的好,戏写的也好。”
这出戏是新戏,也不知是谁写出来的。
比起猜测,贺砚倒是更愿意相信是阳止写的。
事实证明,他也没说错。
阳止弯了弯眉眼,轻笑道:“谢谢贺爷欣赏。”
说罢,阳止的目光投向楼下,手指从暖炉上收回,指尖落向阿福准备的一碟子点心上。
那碟点心做的好看,吃着也好吃,入口即化。
那是阳止最喜欢的大章街的桃花糕点。
阳止嘴挑,几乎别的点心都不怎么碰。
吃完一块,阳止拿起桌上准备的帕子擦了擦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