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夜昧
夜间。
阳止披着外衣坐在床榻上看书,散发披在肩头,柔顺的垂在半空中。
外头很安静,偶尔传来两声动静。
那是戏园里晚归回来的人。
戏园虽然有趣,待久了难免无聊。戏园里的人偶尔也会在傍晚用饭之后偷摸着出去玩。
只要不耽误活儿,阿福对他们的行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三爷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纵容多了,放心大胆出门的人也就多了。
大概是在外头玩尽兴了,路过内院的时候,阳止还能听到两人毫不掩饰压低的声音。
“今天酒馆的酒还行吧?”
“确实不错……怎么这么晚外院的门还开着呢?”
“嗯?胜才给我们留的门吧?小声些,三爷屋头里还亮着灯呢……”
大概是外头的两人瞧见了阳止屋里亮的灯,连忙加快脚步离开了,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阳止静静的听着,在翻看完最后一页的戏本子时,他房间的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了。
阳止抬眸看他,莞尔一笑:“砚哥。”
贺砚见他的反应,轻轻挑了挑眉。一时半会儿没走过去,只是随手关上门后在桌边坐下。
“你怎么知晓我今晚要来?”
每次贺砚来寻他,总是要在屋里坐一会儿。等到屋内的暖气驱走身上从外头带来的寒气,贺砚才愿意触碰他。
阳止瞧的心软,对着他伸出两只胳膊。
贺砚被他的动作撩的心软,走过去在床榻边坐下,搂住他。
阳止下巴抵在他的肩头,才道:“春桃一向细心,外院的门不论多晚只要到了点总是关着的。”
“方才听见晚归回来的人说外院的门还开着,我便猜想到砚哥要来了。”
贺砚抬起左手,轻轻插进他的发间。轻柔温和的动作,阳止只觉头皮有些发麻,很舒服。
贺砚低声道:“今天回来晚了些,想来见见你。”
阳止在贺府留宿多了,一时半会儿不在。贺砚总是想他。
想他身体弱,怕他着凉,怕他不舒服。
这种感觉贺砚很久没有体验过。
只是小时候身边带着贺琳,那会儿贺琳没长大,他也是这么忧心的。
阳止从他怀里退出来,捧着他的脸,眉眼弯弯,笑道:“贺爷怎么还做半夜闯人房间的勾当?”
贺砚把他额前的长发抚去后头,盯着他的眼眸,问:“不喜欢?”
阳止从善如流的回答:“喜欢。”
他回答的顺口,贺砚却咬上他的嘴唇:“敷衍。”
贺砚明知阳止纵容他,好几回咬伤他。
那几天阳止虽然没说什么,只是到底受了伤,吃食喝茶都微微蹙眉,总归是不舒服的。
从那之后,贺砚便收着力,怕伤了他。
三爷的身体是水做的,经不得一点风浪。旁人都知晓,三爷的心是石头做的,比什么都硬。
只是这套说辞放在贺爷面前是不管用的。
从见面第一回,阳止对贺砚的宽容几乎到了毫无底线的地步。
贺砚要什么,阳止便给什么。
在昏黄的烛光里,阳止湿润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的手指被贺砚抓紧在手心里,纠缠着他的头发。
贺砚很喜欢他的眼睛。
里面时时刻刻都有他的身影。
于是,贺砚从心的垂下头,吻了一下他的眼睛。
阳止闭上眼,受了他的吻。
“砚哥,我喜欢你……”
贺砚听着他的话,心里又酸又软。
“我后悔了。”
贺砚忽然道。
阳止眯着眼眸看他,忽然,指尖猛地蜷缩起来。
贺砚亲吻在他的耳畔,道:“见到你的第一回,我就该把你连着糕点一块收回贺府去。”
白白让人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回。
阳止笑着,含糊的控诉他。
“当初我好几回在拍卖会上见过你,你不认得我……也不记得我……”
贺砚声音放的很低:“我的错。”
阳止扣紧了他的手指,继续道:“我瞧着你想要的东西都买了下来,想送给你……可是你一件都不要……”
“我要。全都要。”
阳止咬着唇偏开脸,笑道:“骗子。”
“不骗你。以后都不骗你。”
最后,阳止勾着他的脖子,语气带着委屈:“砚哥,喜欢我吗?”
明知他是故意的,刚刚较量一场,贺砚早就输得一塌涂地。
这会儿阳止说要星星,只怕他也能搬着梯子去摘。
好话说了那么多,只为了套他这一句。
贺砚回应他,认真而虔诚:“我爱你。”
动心之初毫无察觉,爱到最后刻骨铭心。
三爷手段高明,贺砚早早把人刻进了骨血,融为一体,再分不开了。
到最后,阳止是枕在贺砚的手臂上睡的。疲惫至极,早就睡深了。
桌上的烛光已经快要燃尽,贺砚便在快要燃尽的烛火里,将他的眉眼一一看过,铭记于心。
他早早不记得了当初给过阳止一份糕点,只是想起来隐约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当初突如其来的一份善心,在许多年后成全了他的满腔爱意。
挂念一个换不知情的人这么多年,只怕是阳止做过最亏本的买卖了。
明明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怎么就没第一眼记住,第一眼认出来呢。
随着最后一点蜡烛化成油,屋里的光亮一点一点变小,在某个时刻忽然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贺砚还不大适应。只是摩挲着伸出一只手绕去了阳止的身后,为他掖好被角,怕他冻着。
淅淅索索的动静,阳止翻了个身,睁开了眼,声音沙哑的喊了一句:“砚哥。”
他困倦至极,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贺砚却听见了。
“我在。”
就这么两个字,阳止听着,安心了。
闭上眼睛,再次没知觉的睡去了。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到了后头,却不比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