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郎
拒绝。荆南棘默默琢磨武帝的措辞,他的话语虽委婉、不强迫,但对郭昀仍是赞赏的态度,想来是极赏识他的,否则也不会来征求她的意见。
武帝本可以直接下令,但那是君臣之间的做法。此刻,他其实更想做一个温柔的父亲。
但荆南棘却已经不是仍有资格任性的女儿,她早已学乖。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儿臣,听凭父皇做主。”
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武帝拱手行礼。
武帝神色晦明不定,十分复杂。
他一面很满意太女的乖巧和识大体,但另一面却又觉得膈应,方才好不容易端出的慈父做派,在她石头般的态度面前,竟成了毫无必要的表演。
“这是大事,其实你可以……再仔细想一想。”武帝委婉地说,“当年朕与你母后之间,并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唯有一颗真心。你母后若还活着,定希望你,能嫁给自己心悦之人。”
荆南棘忽然觉得好笑,怪不得八年后,她和父皇会输得那么惨。
郭盟为了权力而将后人的婚姻用作筹码和利刃,他们作为手握权力之人,却反倒如此天真,连真情也敢奢求。
荆南棘道:“父皇对儿臣的关心,儿臣心中清明。想来,父皇早已将郭昀此人的底细乃至生辰八字都摸得一清二楚,无可挑剔了,才会来向儿臣提出此事。儿臣又有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呢?”
武帝点了点头,“朕原本还担心你会意气用事,但也不想强迫你。但如今你既然想得如此通透,朕自然更加欣喜。邓禄,即刻去通知礼部,准备太女和大理寺寺丞的婚……”
荆南棘却又突然抢白:“在这桩婚事昭告天下之前,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
荆南棘回到东宫,远远便听见哼哼哈嘿的操练声。
她脱下外袍递给忍冬,问:“是亲卫兵在集体操练?府事为何没有通报孤?万一让别人以为东宫在练兵谋反怎么办?”
忍冬道:“谋反不至于,其实只是十来人在练刀而已。”
“练刀?亲卫不是执长枪的吗?”
忍冬嘿嘿一笑,“您忘了吗?亲卫府不是刚来了位了不起的新人吗?”
荆南棘:“?”
内防大院内,十八名亲卫扎着马步,两只手里各提着一桶水。正月仍处寒冬,亲卫却个个热成了火炉,□□着胳膊,额头仍不住地往外冒汗。
风夕一身墨蓝劲装,高瘦的身姿更显挺拔,手握一根长树枝,在亲卫之间来回巡查,是不是敲一敲胳膊和腿,提点一两句。
“稳住双脚,不要发抖,桶里的水不能撒。”
“胳膊往上抬,还有半炷香时间,坚持。”
哗啦啦——
郑小龙率先倒下,两只桶都被打翻,哗啦啦流了一地。
风夕走到他勉强,不留情面地说:“你不能坚持,我无法,教授你刀法。”
郑小龙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上裤子都湿了,指着他抱怨道:“我看你就是故意不想教吧!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提两桶水还要扎两个时辰马步,这水有多沉你知道吗!什么人能做得到这种事啊?”
“沉吗?”
风夕劈手夺过身旁人手里的桶,右手背在身后,左手以两根手指扣住水桶的握柄,以极快的将桶绕着周身转了十圈,凌空一抛,水桶在空中全面翻转。
最后稳稳地落回了地上。
整个过程,一滴水都没洒。
周围传来围观群众雷鸣般的掌声。
风夕平静地说:“罗刹刀法,不随意传授与他人,只有接受,如此十道考验,我才能教导你们。”
郑小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做到的?你还是不是人啊?”
风夕诚实地摇头,“我不是人。我是罗刹。”
郑小龙:“……”
哄笑中,众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免俗肃穆地行礼:“参见殿下。”
风夕回过头,荆南棘倚在院门旁,双手抱胸,懒懒地抬了抬下巴,问:“刀法大师,换套衣服,随孤出宫去。”
长睫扑闪,风夕眼眸亮了,“我们,可以,出宫?”
荆南棘点头,“嗯,特殊情况。”
片刻之前,延嘉殿上,荆南棘跪在武帝的面前。
“儿臣有一事相求。”
她挺直后背,不像求人的姿态,反倒视死如归一般说:
“在正式成婚之前,请父皇允许儿臣出宫去趟民间。儿臣想亲眼见一见,这位即将共度余生的,未来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