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魇
动者乐流水，静者乐止水。
利物不如流，鉴形不如止。
---白居易此诗写静止之水的澄澈洞明，一切尘滓都不复存在，这样的环境可以洗涤身心、省察自己。
修行在乎修心，修仙之人追寻的长生之道，就在于是否能做到历经艰辛之后，忘情世俗，深静道心。
“清水。”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一直在呼唤着这个名字，柳清水发现自己深陷一片黑暗之中，前方隐隐透露着一丝微光，诧异片刻后，他回过神来，这是在梦中。
是谁在呼唤我，已经很久没有人呼唤过这个名字了，清水环视四周，发现身处一个黑漆漆的洞穴之中，眼前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地通向远方。
顺着声音的指引，迈着沉重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的山中小道，向前一路搜寻。当他到达一块略显空旷的山洞时，顺着头顶阳光洒下的瀑布像一道水帘，拦住了前路。
“我希望你能尊重柳这个姓氏，要是不愿意学习剑道，现在就可以下山去。家族不养废物，我也不会再强求。
等柳从心和柳如意长大，他们自然可以担负重任。”一名青年男子的面容出现在瀑布形成的水帘上。
“二哥？”清水十分惊讶，这是我十岁的时候发生的情景，怎么回事？清水心里暗暗吃惊。
“我愿意学，请不要赶我下山，我一定能成为最厉害的世家子弟，重现家族荣光。”十岁的柳清水哭着喊道。
原来当时竟是那么回答的吗?清水心底一个尘封的角落，掀开一条缝隙，充满苦涩的滋味。
一道银光闪现，幕帘上又出现了一个美妇人的脸，她绝美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哀伤。
她悠悠地劝道，“孩子，不要去参加新人赛，不要妄想成为英雄，英雄都没有好下场。听娘的话，忘记修仙的事，做一个平凡人，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吧。”
“娘？”清水回想起来，这是十五岁那年，自己要去参加新人赛，自信满满地表示一定能一举夺魁，为家族争光。
本以为会得到娘亲的赞许，却不曾想，娘居然让自己放弃参赛，甚至于放弃修仙世家的身份。
“为什么？我已经跟师父约好了，这次必定夺冠，我要证明从来就是柳凤凌江，我们柳家永远是修仙界的第一世家。”震惊于娘亲的回答，十五岁的柳清水急于辩解。
可是记忆中的娘亲，始终用十分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我去求家主，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参加的。”
一向不问世事的娘亲，究竟是怎么说服二哥的。不但将适龄参赛的家族子弟全部调走，还把自己关在家里，严令不许下山。
为了参赛，迫不得已，只能一个人偷偷溜下山，在学宫报名点前蹲守了很久，好容易才凑够五个人，顺利参加了那次的新人赛，并且真的一举夺魁，成为新人赛的冠军。
银光再次闪过，幕帘上出现第三个人影，一名邪气横生的紫衣少女，浑身沾着鲜血，脸上的血迹都还没来得及擦去，她用轻视的眼神看过来，“你求我啊，说不定我会大发善心，救你一命。”
十七岁的柳清水，奄奄一息，拼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柳家子弟，宁愿站着死，不肯跪着生，要我恳求垂怜，可办不到。”
“哈哈哈哈，死很容易，但是活下去就难了，我偏要看看你活得生不如死。”紫衣少女癫狂的笑声回荡在山洞中，震得人耳朵生疼。
“不要。”清水大喊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发现月光皎皎，银光静静地洒在窗外，看着房间中的陈设，才想起自己身处在一个叫做庄家村的小山村。
为什么最近经常梦到这些往事？清水不解，伸出左手，看见手臂上仍然满布符文，封禁符的效力仍然有效，心下稍安，于是盘腿坐在床上，默默念起清心咒，让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自从被紫衣少女强行灌下魔界之花后，的确保住了性命，但是每到月圆之夜，心中就杀意泛滥，恨不得将眼前所有的妖兽统统都杀光。
那种血肉模糊的场景，和难以压制的杀戮的渴望，想想都感到心惊。
十年了，依旧是十七岁的相貌，没有任何一丝改变。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算是得到了长生。
十年间，月圆之夜就像是诅咒之夜一样，心中的杀意越来越难以压制，真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不受控制的疯子。
修仙世家中容不下沦落魔道的子弟，清水只能用焕颜术和泯音咒隐藏身份，四处漂泊，从来都不敢在任何一处多停留。十年来，走遍了各种妖气横生的地界，就为了找到紫衣少女，找到破解魔界之花的办法，可惜始终一无所获，那少女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任何地方都搜寻不到她的影踪。
修道之人，应当心怀善念，正所谓上善若水，可是清水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滩死水，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孤零零的像一个幽灵，在世间游走。难道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吗？难道以后的结局就是彻底沦为一个擅杀的疯子吗？
这样的长生，获得了也了无生趣。
使用封禁符，虽可以压制月圆之夜的诅咒，但却也无法运转灵力，再也无法挥出光华流转，璀璨生辉的剑术。
放下剑，才能维持一个正常人的心智，却失去了保护所爱之人的能力。
拿起剑，却心怀恶念，违背修仙世家除恶扬善的本意，同样也被世人所不容。
两难抉择，清水想了十年，也没找寻到正确答案。
孤身一人，飘零太久，清水心想，就算是要变成疯子，死在妖兽的手上，也要先见见家人和朋友再说，还有与他相约的女孩。
济川学宫的新人赛开赛在即，清水提前来到这座小山村隐居，就是想借机混进新人赛，弄点安神香，要是能混进学宫的藏经阁，查出魔界之花的来历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清水嘴角上扬，心情也跟着变好了一些。可转念一想，十年前，他曾亲手将报丧符传回去，柳家上下，都已收悉，柳清水跟狼妖同归于尽了。
如果她听到了清水的死讯，可会大哭一场？转眼间已经过了十年，时间会不会将她的记忆中的影子抹去，彻底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