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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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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亮,秋英就迫不及待地将子清叫起,让她赶紧拾掇行李。

原本睡眼惺忪的子清睡意全无,以为又要鼓捣什么大事,把门关严拽着秋英就往墙根领。

压低嗓音,面色惊骇:“姑奶奶,你这是又整哪出,再被逮住咱命都得搭进去。”

“他准我走!”

秋英平静说道

“你……你说什么?”子清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揉揉昏眊的双眼。

“他说放我们走!”秋英斩钉截铁说道

“你是说……他……肯放过我们?”子清瞠目结舌已经激动得说不顺话。

半信半疑复问一遍:“他当真……要放我们?”

秋英点头确定。

子清蒙怔下一刻便绷不住了,语未出眼泪已经泛滥。

双手合十昂头向天,嘴里念念有词:“谢天谢地,老天爷还给咱们留条活路。祖上保佑,祖上保佑……”

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彻底释放,抱着秋英呜咽低泣。

终日提心吊胆就怕宗溯又来折磨秋英,今日他来她已做“狗急跳墙”的准备,没想到这畜生突然善心大发,终于干了回人事。

情绪渐渐平复,子清跑进堂屋,开始翻箱倒柜一顿忙活。

用完早膳,秋英去昭华殿向赵太后辞行,最重要的是看望团旺,不巧他被亓王带回王府扑了空。

待秋英讲明来意,赵太后错愕不已。

一直以来总觉得儿子对她格外上心,他看她的眼神何其专注,对她的态度更是从未有过的敦温。

一个傲睨自若的人,就算神志不清,不喜欢也绝不会碰一个手指头。

同理,若是看重的东西就算不择手段,也要想尽办法占为己有。

明明有意,为何允她离开。

忆起二人不久前的对话,好像又一知半解。

可她始终想不通一点,为何放着眼前的荣华富贵不要,偏偏要过那种饭糗茹草的清苦日子。

“你可想好了?”赵太后语气不由加重,意在让她考虑清楚再作答。

秋英想都未想脱口而出:“多谢太后照拂,小女庸碌之辈无福无禄,不配居于尧舜之地。”

赵太后摆手屏退身旁侍婢,从凤座起身,缓步走到秋英的面前,和颜悦色:“这一别来日难见,哀家有些肺腑之言想说与你听,望你别嫌我深宫妇人唠叨。”

秋英微笑摇头,侧耳聆听。

赵太后虚叹一声,凝望远处黑瓦翘脊的重檐顶失神,那方向应该是君王临朝政出令达的悬鹰殿。

往昔悲欢,红尘烟雨,封陈已久的眷眷往事在某个节点如泄闸洪水奔涌翻滚,谁说年华无忧,只不过是人心易老,淡看风云。

这座王城,埋葬她太多的悲欢离合,三言两语无从说起。

回肠百转内心惆怅,声音绵软娓娓道来:“哀家出身下奴,十四入了当时外姓贵族刘玄门户,做刘玄千金的侍婢,后来陪嫁随她入宫,刘氏女虽然长相一般却八面玲珑极谙媚人心术深得先王欢心,盛宠不衰,不久便生下长公子稚,君王大喜过望盼子成龙,不顾众卿反对毅然决然将其立为太子。

恃宠而骄,贪婪成性刘氏母子野心膨胀,一个觊觎中宫君妻之位,一个迫不及待想登峰造极,可惜事不遂人愿,先王还是另娶正妻,先王后便是亓王宗韫的生母姜下。

刘氏气急败坏,自古君王多喜新厌旧,为了争宠固位便将哀家推出去,我心里明白,先王对我并无情分,只是单纯想给刘氏台阶下,好在肚子争气当年便传出喜讯,刘氏大怒对哀家非骂即辱,而先王对此不管不问,我忍气吞声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于次年春便早产诞下君上。

本想着母凭子贵苦尽甘来,没想到身在后宫危机四伏,若无君宠根本无法立足。

君上出生那年,北部大旱,寸草不生,又逢西部兵变,先王连吃败仗,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朝内别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以神灵之名作法避凶,问吉卜卦,笃定君上是鵩鸟不祥之人。

君王偏听内心激愤,本就对这个体弱多病眉目过分清秀的儿子不喜,如此一来更是冷漠疏离,任何场合都不会有他的身影,宫里很多人甚至从来都没见过。

二公子溯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凡事每当君上想冒头掐尖,哀家便畏怕后缩,劝诫他忍气吞声莫与人争,仰人鼻息过得连个普通宫人都不如。

后来有一事,彻底将我母子俩推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那年君上七岁,公子稚盛气凌人惯了,从未拿他当兄弟,于学堂当众指着他鼻子辱骂,说哀家是他母亲的洗脚婢,说他外祖父是个替人饲马的马夫,说他是个无能胆小的废物……

那一刻,再坚硬的心智也会变得不堪一击,何况是个幼小孩童。

一怒之下君上夺过他手中的先王亲赐的玉戟将他摁在地上一顿暴打。

皮肉开花,玉戟折断。

哀家乍闻吓得魂不附体,立马去刘氏那跪地求饶,哭诉说情求她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因哀家晓得只要刘氏不松口先王就不会放过我们母子俩,打伤储君、损坏王物是多大的罪名。

奈何刘氏不肯,言辞犀利火上浇油,君王肝火大动,不分青红皂白只听信她一面之词。

当场喝令将我们母子强行分开。君上迁居偏殿禁足,又因教养不当罚哀家出宫守祠。

你所住的长青殿便是君上年少幽闭之地,在那里君上过了长达五年与世隔绝的日子。寸土之地,多么孤独寂寞,葬送了一个孩童最天真烂漫的光阴。

时至今日,哀家依然清楚记得,我走那日,他赤身裸体鲜血淋漓于烈日之下长跪不起,只求他父王开恩见他一面。

拼尽全力做最后的争取。

可惜君心冷硬似铁,志无转移。

临走一刻,他目光凶狠,攥紧小手微微颤抖,傲骨嶙嶙,声音泣血一字一顿地质问:“母亲,我可是你的孩儿?”

我含泪点头。

“那你为何不护?”

哽咽无言

又问:“那我可是父王的孩儿?”

下一瞬泪如泉涌。

“那他为何不顾?”

已是泣不成声、无言以对。”

讲到这儿,赵太后已数度哽咽话不连贯,泣下沾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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