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九章 不见悲
清妧侧过半身,客气地问:“王总管有事?”
“回县主,韩尚书奉陛下之命,带仵作往范家查验大皇子妃尸身,但因仵作是男子,范家不肯让刑部查验。
韩尚书无奈,只得进宫请陛下定夺,陛下知县主熟读《刑典》,先前更是助伍廷尉查过案,故而陛下下敕,命县主带医女,随刑部走一趟范家。”
“小女遵敕。”
“韩尚书就等在南午门外,县主只管去。”
“好。”
一炷香后,清妧带着浓雨和太医疗的两个医女走出皇城,正见韩杜衡和南宫文轩在日头下闲扯。
她眉目微动。
“见过韩尚书,见过南宫将军。”
“县主莫要折煞卑职。”南宫文轩急忙侧身,而后,他轻拍韩杜衡肩膀,“老韩,县主就交给你了,可莫要怠慢。”
交待完这句,南宫文轩朝清妧抱拳:“县主,卑职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将军慢走。”
而后,韩杜衡轻弹肩膀,朝清妧半躬身:“今日有劳县主。”
“韩尚书客气。”
不久,车马驶上陵阳大街,直往太平坊去。
离范家尚有半里路,清妧听见一阵低沉的哀乐,她推开车窗,见太平坊内的百姓,几乎人人头戴白花。
浓雨凑到车边:“县主,婢子听百姓们在抱怨,说又不是他们家办丧事,范家的事,作甚要他们陪着哭?”
“谨言慎行。”
“哦。”
到了范家门前,韩杜衡亲自走到车前请她下车,待她踏上马凳,韩杜衡又递给浓雨一顶帷帽。
“牵累县主抛头露面了。”
“……”
她倒是忘记了,陵阳城内论古板,韩杜衡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上一世,父亲被问罪时,韩杜衡曾说过,父亲之罪,最大在教女无方,若非如此,他走不到叛国。
将过范家宅门,身穿丧服的范四郎急急冲过垂花门。
“见过县主,韩尚书。”
“嗯。”韩杜衡略略颔首,随即不悦地卷起眉角,“大皇子妃的丧事办在范家已是于理不合,范家怎还能让百姓头戴白花?”
“韩尚书莫要问我,这花是母亲非要人戴得。”
“宰辅大人就没劝劝?”
“我家母亲什么脾性,韩尚书不知道?或者,韩尚书去试试?”
韩杜衡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不自在,只听他带着点不受控的怒气道:
“圣人有言,谦谦君子,卑以自牧,谢家身为百年世家,竟不知自敛为何物,就不怕终有一日门楣暗淡吗?!”
范四郎却勾唇:“韩尚书不必恼,这陵阳城内,比之谢家更不知自敛的世家,比比皆是。”
闻言,韩杜衡怒而拂袖,大步跨过垂花门。
“唉……”范四郎忧伤长叹,从袖中抽出一把白扇,“真真是个老古板!县主,你说是也不是?”
清妧摇摇头,跟上韩杜衡。
过了抄手游廊,清妧见范家前院人满为患,朝中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官员,几乎尽数到场。
范含章领着几个嫡子,游走在一众官吏之中,忙得满头大汗。
清妧回首,问范修谨:“范宰辅忙成这般,你怎么不过去帮帮忙?”
“我不去,就是最大的帮忙。”
说罢,范修谨手里的白扇摇得飞起,仿佛今日范家办得不是丧事,而是一桩喜事。
她记得上一世,卿流景被册立为太子时,除却范修谨成为太子近臣外,偌大的范家几已倒台。
说起来,范家是因为什么倒台的?
韩杜衡走到范含章身前:“下官拜见范宰辅,范宰辅节哀。”
“韩尚书是来查案的?”
“刑部要验大皇子妃的尸身,但芙娘觉仵作会亵渎皇子妃的尸身,不许刑部验尸,下官无奈,只得请来太医疗医女帮忙。”
“有劳韩尚书。”
“下官去了。”
“芙娘在里面,韩尚书只管去。”
韩杜衡往里走时,范修谨跟在后面,有心一道过去,却被范含章喊住:“四郎,你过去作甚?”
“为韩尚书引路。”
“家里奴婢众多,用不着你多事。”
“哦。”
“还有,天气不热,收起你的折扇,若实在无事,便回去院子好好读书,莫要在家里四处乱晃。”
“哦。”
范修谨乖觉地转过身,但手里的扇子却没有收起,他不仅没有收起扇子,反而摇得更起劲了。
见此,范含章面上浮起怒气:“范四郎,莹娘没了,你怎半点都不悲伤?”
“父亲是忘了吗?昨日我哭下两行泪,母亲骂我假惺惺,如此,我还怎么敢悲伤?”
“……”
范修谨不再停留,掉头而去。
范含章无奈,只得和清妧告罪:“叫县主笑话了。”
“宰辅大人,我去灵堂。”
“好。”
庭院热闹,灵堂清冷。
范莹娘膝下无子,无人能为她哭丧,如今跪在堂下的几个孩子,当是范家其他几脉的小辈。
他们垂着脑袋,眼角挂着泪意,但这泪意看着不像是悲伤,更像是惊恐。
谢芙娘立在灵堂一侧,如同一块冷石。
韩杜衡拱手:“芙娘,下官带医女来验尸。”
谢芙娘陡然抬眸,涣散的目光飞速聚焦,一同聚焦的,还有漫天的恨意。
“韩尚书,我说得很明白,莹娘活着时,悲田院的掌院已经诊出,她身中剧毒,刑部为何还要验尸?”
“谢芙娘,刑部问过那掌院,据他所言,范莹娘的脉象有些可疑,像是中毒,而非就是中了毒。
刑部问案,问得是铁证如山,若你不允刑部验范莹娘尸身,那就恕下官不能还范家一个真相大白。”
“你——”谢芙娘的脸色被韩杜衡气得发青,她沉默许久,到底还是命灵堂内的人全部退去。
“韩尚书,你非要验尸,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绝不能损及莹娘的尸身,否则,我定要去殿下告你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