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章 又上楼
卿流景勾唇,只见他半侧身,身略略向前探,待他稍显苍白的脸离清妧的双眼只余一寸,他才停下。
“若我答应帮四郎,阿妧拿什么谢我?”
“……”
“不如中秋之夜,阿妧带着偷偷买好的那坛子相思望,来忆流阁陪我一醉方休,如何?”
眼前的人,离她极近。
近得她能轻而易举地闻到,他身上薄荷和牡丹交缠在一起的奇香,近得她能看清,他如蝴蝶展翅的浓密睫毛下的,那双狐狸眼里藏着的满天星光。
“好。”
“当真?”
短短二字,含着既怕人听懂,又怕人听不懂的小心翼翼。
清妧笑了。
“君子一言。”
卿流景亦笑了起来,星光在他眼底灼灼燃烧,绚烂如倾情绽放的火树银花,他一边难耐欣喜地摇晃七折扇,一边对虚空喊道:
“习凛。”
“卑职在。”
“四郎会死吗?”
“回殿下,四郎去南午门前,服下了阿迦陀,除非是被人一箭穿心,否则,三五十年内,四郎都不会死。”
“这样啊……”卿流景不无遗憾地长叹,“阿妧,看来四郎不会死,你白白忧心了。”
“……”
习凛憋笑,又道:“不过,禁卫军的三十廷杖打得实在,虽四郎没有性命之忧,但要醒过来,亦是不能。”
“他不能,旁人呢?”
“请殿下放心,该到位的人,皆已到位,只等殿下一声吩咐,所有人会立刻伺机而动。”
“那便动吧。”
“是。”
习凛拱手,顷刻间消失在暗室。
卿流景缓缓起身,笑而牵起清妧的手:“走吧,我们换个地方,继续看大戏的下半场。”
“你又坑我?!”
“怎么能是坑呢?范四郎是死是活,我的确不在乎,但戏已开场,那么我想谋求的结果,就必须达成。”
甬道狭长,漫漫似无尽头,卿流景心情极好地拿七折扇替清妧扇风:“中秋之约,阿妧可不许抵赖哦~”
“……”
步出暗道的刹那,灼热阳光陡然间刺入人的眼底,清妧正要伸手挡一挡,却听见皇城前,人声如沸。
“什么声音?”
“登闻鼓又响,陵阳百姓自该闻风而动。”
两人顺着宫道,一路向外,偶尔撞见几个巡视的禁卫军,个个都像是瞎了眼睛,对他们视而不见。
转眼,他们走到那座最合意观戏的城楼。
拾阶而上时,清妧侧首,皇城前,聚着黑压压的百姓,登闻鼓下,躺着一身血淋淋的范修谨。
百姓和范修谨之间,两瘫浓稠的鲜血正在肆意流淌。
“那是……”
“渎职的禁卫军。”
“他们并未渎职。”
“四郎活着,他们就算渎职。”
“为什么?”
“因为登闻鼓可响一次,却不该响第二次。”
不久之前,她敲响过登闻鼓,不过数月,范修谨再次敲响登闻鼓,于是,曾经叫天下百姓望而生畏的登闻鼓,便再不可能如往日般,叫人望而生畏。
而帝设登闻鼓,从来不是为了叫百姓心有所念,就可击响,若人人都能想而叫鼓声大响,帝之威仪何存?
此间的道理,清妧清清楚楚,可清楚之余,又为百姓觉悲哀。
“这就是你不赞成范四郎击登闻鼓的原因吗?”
“恩。”
“芳君,百姓无辜。”
卿流景静默片刻,随即轻笑:“天道不公,以百姓为刍狗,神佛不敢说能渡尽天下人,人,更不能。
若照阿妧希冀,过登闻鼓不必再以性命相搏,那天下人,便人人可击登闻鼓,请皇帝圣裁其冤屈。
可皇帝只有一人,百姓却有无数,帝一人,问不尽天下冤。”
“那便问一桩是一桩。”
“皇帝若英明神武,或可问一桩是一桩,可若皇帝不够英明神武呢?
帝之重则,不再此间,而在治世。
治世若清明,登闻鼓响或者不响,无关紧要,治世若浑浊,便登闻鼓日日响彻天际,亦无济于事。”
清妧张开嘴,试图说些什么,可声到唇边,却无力变作言语,卿流景之言,字字珠玑,她根本不能驳斥。
可——
可是什么,她又委实说不上来。
转眼,城楼到了。
楼上置着一张几案,几案旁摆着两张高椅,坐于高椅上,可透过四四方方的孔洞,将皇城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时,九尺高台还未搭好。
许家旧事,牵扯谢范两家,只动一家,便足以叫朝堂震荡,何况,这一次,要动得是范谢两家。
皇帝不想动,群臣也不想动,而不动简单至极,只要杀了苦主许轻歌,那许家冤屈,就会永埋地下。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范四郎作为另一苦主,在众人猝不及防下,敲响登闻鼓,于是,一桩本可以轻易被遮掩过去的旧事,被摊在众目睽睽。
南宫文轩提着剑,走到监察御史身侧。
“御史大人,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
他也想找个人问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上一回安乐县主敲登闻鼓,轮到他值守,今日范四郎敲登闻鼓,又轮到他值守,他这福气,未免逆天。
“南宫将军,陛下说了,范四郎敲响登闻鼓,可只要他人事不省,那就问不成案。”
“所以就干等着?那万一范四郎直挺挺地在南午门躺上三五天才死,那我们也等上三五天?”
“这……”
监察御史低眉,目光扫过范修谨。
他不是御医,但略懂医术,将才,他探过范四郎脉搏,脉象虽弱,却甚是平和,委实不像要死的人。
“依南宫将军之见,下官又该如何?”
南宫文轩不答,拉着御史监察一路疾走,须臾,他们走到皇城外的一处暗角,立在暗角,可将百姓的悄声议论,听得一清二楚。
“难道杀大皇子妃的人真是大殿下?所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