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不中留
逍遥居有山池,山石间,梅花次第盛开,早开两日的花瓣,被寒风吹落,飘在结了一层薄冰的池上。
清妧披着虎裘,缓步往水榭走时,远远地,看见卿流景低着头,正在懒懒地逗弄怀里的白狐狸。
一旁,崔郁离边煮茶,边在说些什么。
话没说完,他突然噤声。
清妧顿步,回头问星回:“你家主子几时醒的?”
“五更天。”
是吗?
她睁开眼时,隔壁卧榻已空,她伸手,探了一下被褥,褥下冰冷,显然,卿流景早早就起了身。
“他有事?”
“呃……”星回稍稍犹豫,打算实话实说,却见卿流景蓦然抬眸,勾唇一笑,他虽在笑,但眼神冰冷,吓得星回连退三步。
“阿妧,茶好了,来尝尝?”
清妧叹着气,走进水榭。
凉亭四角各放着一个火炉,里面的炭火已然烧透,崔郁离见她进来,躬身拱手:“下官见过郡主。”
“身子无碍吧?”
崔郁离摇摇头:“劳郡主挂心,下官无碍。”
“芳君得病,是旧疾复发,非你之故。”
闻言,崔郁离指尖略颤。
这话,昨夜南宫文轩说过,可不管他怎么问,南宫文轩都不肯告诉他,王爷旧疾为何,是否有大碍?
他不答,只可能是王爷之疾十分棘手,甚至——
卿流景淡言:“崔郁晟犯下滔天大罪,按律是该处死,然,崔家之重,不止在朝,若现在就严惩崔家,清河危矣。
清河若危,百姓遭殃。”
“是。”
跪在雪地的几个时辰,他的心彻底冷静,逍遥王若有心依附世家,许多事便不会为之,是他激进了。
“臣知错。”
“新帝登基大殿在即,你该进宫去了。”
“臣告退。”
待崔郁离退走,卿流景弯起眉角,把一盏热茶推到清妧跟前:“离郎极擅煮茶,阿妧尝尝味?”
清妧人不动,却问:“碰上烦心事了?”
“有阿妧在身边,我怎可能心烦?”
“卿芳君!”
“……”卿流景故作瑟缩,可怜巴巴地嘟起嘴,“阿妧好凶~”
清妧立时站起。
何着她不和他计较了,他又蹬鼻子上脸!
“我回去了。”
“别——”卿流景急忙伸手,勾住清妧衣角,“阿妧,我说笑呢,阿妧不凶,阿妧是世间最温柔的女子。”
清妧眉目不改,再问:“到底怎么了?”
“是惠贵妃。”
见他老实,清妧才坐下:“今日,你想在卿云礼的登基大典上,揭破他和惠贵妃母子乱伦一事?”
“阿妧觉得不妥?”
“妥!”
他扶卿云礼上位,她最初以为,他打得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可他又对阿爹承诺,只叫卿云礼做三天皇帝。
此般行径,牵出两个难题。
其一,一旦卿云礼登了基,他就是溱国皇帝,皇帝不是皇子,按个罪名,就可将其贬为庶民。
废帝,十分难。
即便能当众说破卿云礼和养母有私情,他已是皇帝,哪怕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行,也无人能废黜他。
其二,非要让卿云礼登基三天的意义何在?
清妧抬眸:“我心里存着很多不解,如果我要你现在把这诸多不解一一说清楚,你只怕不肯吧?”
“肯。”
“当真?”
“过去,我不愿意说明白,是怕吓跑阿妧,现在,我知道阿妧不会离开,为何还要藏?只不过——
要说明白一切,需要很长时间,登基大典在即,我不能错过。”
说着,卿流景笑着伸出手:“一切谜题的解答,全在今日皇城前的那一出大戏里,阿妧不妨随我同去一观。”
“好。”
清妧颔首,欲牵住卿流景的手,她和他的手将要交握,却被凌空横过来的一只手拍散,安行洲黑着脸,怒言:
“好什么好?!
溱国规矩,定下婚约的男女绝不能在成婚前见面,你们背着人相会也就罢了,难道还想叫满城百姓看到你们同出同进吗?!”
卿流景急起身,色讪讪地答:“岳父息怒,小婿立刻差人送阿妧归家。”
“恩。”
安行洲怒气稍退。
逍遥王这人再不好,起码为了阿妧,凡事肯退让,如此,也不枉他昨夜忙碌一场,帮他收拾了一堆人。
然,安行洲的怒气没退完,又听清妧怒气冲冲地低吼:“卿芳君,你敢!”
卿流景眨眨眼,求助地看向安行洲:“岳父,小婿委实不想坏了规矩,可小婿更怕阿妧生气,所以,小婿该如何是好?”
“……”
他要知道,还能拿女儿没辙?
安行洲扶额:“阿妧,王爷和阿爹是为了你好。”
“我可以归家,只不过我归了以后,芳君算计的这出大戏能不能如他所愿地顺利唱完,就不一定了。
万一唱不完,新帝可能得在龙椅上多坐几天。”
闻言,安行洲竖起眉毛:“王爷,阿妧这话是什么意思?”
“……”
他不至于真拿惠贵妃没辙,只是担心用上某些手段,惠贵妃未必扛得住,哪怕扛得住,到了人前,又不太好看。
当然,为了阿妧能去皇城观戏,他不能这么说。
卿流景立刻露出一副被为难住的无奈表情:
“不瞒岳父,惠贵妃是置新帝于死地的一枚关键棋子,小婿原以为稍稍威胁,她便能尽在掌握。
谁知惠贵妃端得难缠,不管小婿怎么威胁,她都冥顽不灵,说宁可自己死了,也不会害卿云礼。”
“于是你就没辙了?”
“倒不是小婿没辙,实在是小婿病得顾不上。”说罢,卿流景长叹,“眼看时候不早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安行洲咬牙,眼前的人是把他当成一只即将踏进陷进的愚蠢兔子,但,万一他说得是实话呢?
“阿妧,你能对付惠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