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洗旧冤
清妧勾唇:“芳君是何时算计上我身边的婢子的?”
“我和阿妧不分你我。”说着,卿流景举起茶盏,朝清妧拱手作揖,“下一回,我保证先求得阿妧的同意。”
清妧一时怔住,随即慌忙伸手,把他的手按回几案:“卿芳君,众目睽睽,你不怕被人说惧内吗?”
“为何要怕?”
还能为何?!
古来规矩,无论是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还是高门大户的世家嫡女,一旦出嫁,就要出嫁从夫。
且过不了几天,卿流景会成为溱帝,未来皇帝叫上万百姓亲眼目睹他朝未来妻拱手作揖,像话吗?!
卿流景仿佛不知清妧想什么,拿起流光七折扇,笑眯眯地替她扇去肩上飞絮:“我便是要叫人知道,世间云云,唯有阿妧一人能左右我。”
“随你。”
他不怕被人骂,她何必替他着急!
清妧不知自己是杞人忧天,因为高台下,除却一双眼睛紧锁在她身上的安行洲,旁人的注意力全在流萤。
“伍廷尉,陆家冤枉,求廷尉大人还陆家公道。”
“你是陆员外郎的女儿?”
“十二年,先帝命家父整修忆流阁,忆流阁却在袭美人搬入的当日突然坍塌。
当时,除了王爷和一宫婢侥幸躲过一劫,袭美人和满宫的奴婢全被压死,先帝震怒,下敕诛尽陆家男丁,把女眷全部没入贱籍。
婢子蒙上天眷顾,得遇郡主,苟活至今,为得便是有朝一日,替陆家讨回清白,求大人开恩,重审此案。”
说罢,流萤伏首,重重三叩首。
伍砚书声色沉沉:“陆流萤,忆流阁是因整修不利而致坍塌,陆弘文身为督建官,理应负起全责。”
“廷尉大人,此乃污蔑!父亲为官,向来勤恳守则,那时他为了修整忆流阁,几乎日日不归家,他怎可能玩忽渎职?”
一侧,方靖云冷哼:“如若忆流阁坍塌不是因为整修不利,还能是因为天灾不成?再说,就算是天灾,也不可能致使一座宫殿于瞬息之间毁损。”
这话一出,伍砚书当即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方大人,公堂之上,本官未有问,旁人不可答,请方大人慎重。”
“……”方靖云暗暗咬牙,“非下官有心越矩,实在是因为陆流萤之言过于荒唐,伍廷尉一向明睿,想来不会被她蒙蔽。”
“自然不会。”
伍砚书面上义正言辞,心里却有些犯怵,因为方靖云说得在理,先帝当初判得果决,正是因为忆流阁坍塌地不合常理。
“陆流萤,方大人的疑问,亦是本官的疑问,如果你不能回答,那本官很难答应重审忆流阁坍塌案。”
“回廷尉大人,忆流阁会坍塌,是因为整修不利,可这不利不是因为父亲渎职,而是有人暗中出手,故意坑害父亲!”
“谁?”
流萤侧首,目光落在方靖云。
陆家出事时,她年纪尚小,故而许多事不曾记得。
但不久之前,当妧娘查出,害陆家的人许是惠贵妃,她才蓦然想起,陆方两家过去常有往来,父亲负责督建忆流阁,更是方靖云举荐。
“坑害父亲的人,是工部侍郎,方大人。”
“一派胡言!”方靖云怒而拂袖,“伍廷尉,第一,陆弘文之罪是先帝钦定,先帝不可能冤枉了陆家。
第二,此女身为婢子,在堂上公然污蔑朝廷三品官,是以下犯上,烦请伍廷尉遵照大溱律,严惩不贷!”
伍砚书沉眸:“方大人,第一,本官说过,此乃公堂,本官未有问,方大人不能答。第二,陆流萤是不是污蔑方大人,问过才知。”
“好一个大理寺卿!”方靖云怒笑,转头问韩杜衡,“韩尚书,您是刑部尚书,请您告诉下官,照大溱律法,皇帝御审的案子,大理寺能重审吗?”
不能。
大溱律第二条,天下冤案皆可被重审,唯独皇帝判下的案子是铁案,不可被翻案。
只今日要翻案的人是大权在握的逍遥王,就算他说不能,难道还能拦住逍遥王想要翻案的心?
且依他看来,陆家只怕真有冤屈,身为刑官,决不能对冤视而不见。
方靖云等不到回答,火冒三丈地质问:“韩杜衡,你身为刑部尚书,难不成要知法而枉法吗?!”
他不能。
韩杜衡抬首:“伍廷尉,陆弘文一案是先帝亲判,按律,你不能翻案。”
伍砚书懂刑律,哪里不晓得先帝判下的案翻不得?只逍遥王在前,他不敢忤逆,如今,有韩杜衡在前面挡着,他自可骑驴下坡。
“陆流萤,非本官不愿为陆家平冤,只律法在前,请恕本官无能为力。”
流萤怔然。
她不知《刑典》有这一条,只是妧娘说过,来日定会助她还陆家清白,妧娘熟读《刑典》,怎会不知此条?
难道她是骗她地吗?
流萤抬袖掩面,遮住眼角悲怆的泪滴。
见此,方靖云满目得意:“伍廷尉,此刁婢连先帝亲判的铁案都敢置喙,廷尉难道不该重罚吗?”
这话听得伍砚书恨不能把惊堂木砸方靖云脑门!
陆流萤是寻常婢子吗?她是安国公府的婢子,他今日若敢动她一根毫毛,明日他就得下堂去!
只方靖云咄咄逼人,他不罚,或不会下堂,却难免落下昏聩之名。
话说,他到底为什么要坐上公堂,来审这桩案?!
伍砚书骑虎难下时,方靖云越发咄咄逼人,只听他又道:“伍廷尉,你如果不罚,就是徇私!”
话音将落,堂上陡然响起一声:“嘭——”
清妧把茶盏重重砸上几案,她人尚且在此,方靖云便敢欺辱她的人,简直找死!
“伍廷尉,《刑典》是有言,皇帝判定的案件,轻易不得被翻,除非,有万民为其请愿,是也不是?”
“是。”
“甚好。”清妧扭头,“把吞声鸟借我一用。”
卿流景勾唇:“阿妧只管说,小东西会听话的。”
于是乎,清妧走到高台一侧,面朝皇城前的万民:“今日,我家婢子有滔天大冤要伸,亟需万民为她请愿,不知诸位可愿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