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指骨哨
申鸿骑着高头大马迎回了新娘，脸上尽显春风得意之色。
申家只是平江城的普通富户，能取到平江府尹柳霖的独生女儿柳玉，全凭申鸿一已之力。
半年前，申鸿随母亲去寺庙上香，偶遇了十五岁的柳玉，被她的美貌吸引，得知是平江府尹之女后，便想攀上这门贵亲。谋划了几日便有了良策。
他花不少银子买通了柳府的两个小厮，专门为其提供柳玉的动向。
几日后，接到小厮递来的消息，柳玉要乘马车去城郊的姑母家。
申鸿买了几个江湖高手，夜晚潜入柳府，在马车辙上动了手脚。
第二日，他刻意打扮一番雇了一个修马车的匠人扮成仆从，混在自己的随从中间在柳玉必经的路上行走。
柳府的马车行至一半，车辙断了。
申鸿佯装过路，领着一伙人赶过去，就有了一场“英雄”救美的邂逅。
柳玉看着长相斯文白净的申鸿与随从钻入车底修马车辙不胜感激，对他心生好感。
回到柳府，柳玉着人悄悄打探了申鸿。
一查，吃惊不小。二十一岁的申鸿已是平江城的贡生，被推举入翰林院，只待整装入京师国子监读书了。
对比周围那些纨绔子弟，整日遛鸟、斗虫、逛青楼，招摇过市，申鸿的确出类拔萃。忆起那天申鸿挥汗如雨地和仆从一起帮自己修车，柳玉更觉得他是富户子弟中罕见的不凡者。
过了些时日，申鸿举办了一场“以诗会友”之宴，邀请了不少平江城的公子、小姐们参加，自然少不了柳玉的赴会请谏。
会上，申鸿谈吐不俗，彬彬有礼，柳玉对他入了心。
申鸿一向善于察言观色，见到柳玉看向自己的眸子晶亮闪着光，他知道好事快成了。
“以诗会友”结束后，有媒人登门上平江府尹家说媒，就被柳玉统统赶了出来。
江城府尹柳老爷与夫人视柳玉为掌上明珠，但凡女儿不允之事，绝不强求。
申鸿派媒人去说媒时，柳老爷不甚满意，觉得他家世、相貌都配不上女儿。虽然已是贡生，将来入仕的机遇多，但未来仍是未可知。
杜侍郎之子中意柳玉，只是还未上门提亲，柳老爷觉得二人甚是般配，想打发走申家的媒人。
柳玉前来催着爹娘答应了申鸿的提亲，并放出狠话，此生非申鸿不嫁。
柳老爷夫妇只得妥协了。
柳玉十里红妆出阁，新郎申鸿风光尽占。礼成，新人送入洞房，掀起柳玉的红盖头，看着娇俏动人的娘子，申鸿有些迫不及待。
喝过合卺酒，他拥着柳玉朝床榻走去。
蓦然，柳玉颈上的一枚骨哨惊到了申鸿，他松了手，强装镇定问道:“娘子，此物从何而来？”
柳玉嫣然笑道:“夫君对此哨有兴致？哨音很是特别呢。”说着拿起骨哨轻轻一吹，一种极细微穿透力强大的悦耳之音扩散开来，申鸿险些被震倒。
他的耳膜嗡嗡作鸣，头晕目眩。
“夫君，怎么了？”柳玉上前关切地扶住他。
“丢弃此物！”申鸿颤着嗓音指着骨哨嚷着。
柳玉未料一向看似沉稳的申鸿竟怕一枚吹出悦耳音符的骨哨。
她取下骨哨放进妆奁中，抱出了屋，扔了骨哨她不舍，连妆奁一起藏在院墙一角的蒿草丛中。
回卧房见申鸿呆坐在桌旁，一脸心事重重。
“娘子，那枚哨扔了吗？”申鸿眼神躲闪地问道。
柳玉点点头面不露色，心中对他惧怕此哨疑惑不解。
“娘子，此物你从何得来？”申鸿追问。
“原是我身边的丫鬟雪雁所有，说是从前跟随的主子沐青颜的贴身之物，见我喜欢，赠于了我……”柳玉话未说完，申鸿身子一歪莫名跌坐在了地上。
柳玉上前扶住，他缓缓站起来，神情古怪，满脸惊恐道:“娘子，扔了那枚哨！不！烧了它，现在去！”
柳玉愈发觉得他古怪，不明白何故如此。
“叫你去烧了它！烧了它！即刻去！”申鸿怒吼着，面目扭曲可憎，神情激动地指着柳玉下命令。
柳玉惊异于申鸿与昔日判若两人，有些恼，“烧了它可以，你得告之我缘由，否则我不烧。”
“让你烧了，你就去！夫唱妇随你可知！”申鸿暴怒，话落间，随手举起两把崭新的椅子“咣当”一声狠狠摔在地上，一盏铜烛台也被他打翻在地。
这边响动太大，门外有仆从问:“少爷少夫人有何吩咐？”
申鸿喝道:“任何人不得入内，门外众人退下！”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柳玉心中的失望夹杂着惊惧，眼前的申鸿俨然是一只凶兽，她想逃离。
转身，她走出了门。深秋的夜寒凉，她脑中清醒许多，凭什么烧毁那枚自己喜欢的骨哨呢？
柳玉清楚这枚骨哨怪异。它救过自己，实在是过于蹊跷，她没告诉任何人。
去年夏季，府中莲池的芙蓉开得格外美丽。一天正午，她独自去莲池边想采几朵回屋插入瓶中。
不慎脚下一滑，跌进池中，莲池水深，她挣扎着拼命呛水，嘴里发不出救命之声。
她刚抓起颈上的骨哨吹了一下，就沉了下去。
恍惚中，她看到骨哨变得愈来愈大，从中间生出一双大手托住她用力一抛，她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池边。
府中人赶过来，看到岸边站着浑身湿漉漉的呆若木鸡的小姐。他们告诉她，听见小姐的哨声与往日不同，极悲切，大家就赶了过来。
柳玉大惊，断定是这神奇的骨哨救了自己。
她日日对着骨哨琢磨，却再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反应。
烧了骨哨，她万万做不到，从妆奁中取出骨哨缓缓戴上。
细思量，她恍然大悟，申鸿与这骨哨间定有渊源。
夜巡的仆从发现了在院中徘徊的柳玉，禀了申老爷与夫人。
二人亲自请回了柳玉，见申鸿敢怠慢柳玉，申老爷罚申鸿跪在院中面壁思过。
柳玉甚觉乏累，合衣而卧，难以入寐。
院中，申鸿跪着的双腿颤抖不止。
那枚骨哨把他几年前所有不可见光之事瞬间拖拽到了阳光之下，灼得他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