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活下来,才需要勇气
麦冬被芝香拦在房门外。
“王妃娘娘？”麦冬上前，不解地唤了自家主子一声。
边月回过头，见芝香放下手臂，恭敬行礼，“祈王妃，我家小姐身体不太舒服，房中不便人多，还请王妃见谅。”
边月道，“无妨。”她抬眼看向麦冬，“你先随芝香姑娘去休息，我与袁小姐谈完了事情就来找你。”
麦冬闻言，听话地点点头，“是，王妃娘娘，奴婢就候在门口，有事您说一声就行。”
芝香眼皮抬了抬，当我们袁瑛小姐会吃人不成？不过面上却依旧恭顺。
边月推开沉重的梨花木门，房中药香浓重，昏暗潮闷，她拿起手帕，在鼻尖轻轻挥了挥，房中一个侍女都没见着，静悄悄的，死气沉沉。
看来这十几天里，按察使大人的府上也不安宁，任谁的宝贝闺女好端端地被废了一只腿，估计都不好受。
不怪袁瑛，谁刚摊上这样的事情，再看见别人两腿成天在跟前晃悠，也会心烦气闷吧。
“是祈王妃来了吗？”
袁瑛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大抵是不想自己的模样太过难堪地显露人前，强撑出一抹笑意。
边月关上房门，抬起帷幔朝着床边慢慢走过来，应道，“是的，袁小姐受了伤，是我前来叨扰，别再依着那些虚礼，万一不小心牵扯了伤口，那我这一趟可就是罪过了。”
袁瑛闭了闭眼，不再挣扎，却也还是坐起身，边月扶着她背靠床沿的软垫上，“祈王妃这是哪儿的话，除了大夫，我已经多日不曾见人，您能来探望我，我很高兴。”
“怎会？袁小姐受伤，其他小姐夫人不曾上门吗？”边月顺嘴寒暄，“还以为是我来得晚，才没见着其他人呢。”
袁瑛冷笑，“她们怎么会好意思来？来了我也不会见。”
边月坐到一旁的圆凳上，观察她的状态，很差，说话的声音也很无力，伤口藏在衣衫和薄被中，无法判断。
“经此一难，我算是看出来了。”袁瑛恨恨地道，“平日里说好的患难与共，生死同舟，都不过是虚情假意，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谁还记得谁？都想着自己活命，哪管他人是死是活？一个个恨不能拉着旁人当垫背。”
边月失笑，谁说不是呢？她可不是差点儿成了柯齐舞的垫背？“袁小姐是性情中人，这话……”
“这话说与您听不妨事的。”她用虚弱的手掌拉住边月的手，眼睛里闪着晶莹，“您是个好人，我袁瑛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有恩必偿，有仇当报，当日您第一个察觉出宴席的不对劲，好言劝阻过我们这些人，可我当时只想着逃离，现在想来是我自己太蠢，中箭之后，曾经以真心相交的好友居然无一人前来伸出援手，反倒是一直以来都……”
袁瑛眼神一转，想到了往日种种，自己一直自诩性情刚直，最看不惯盼高踩低的小人行径，却不想也会因为听了几句旁人的流言蜚语，就对毫无往来的边月产生过蔑视，于是更不曾加与理睬，在旁人或议论或打压她时，自己冷眼旁观，竟没有一次出手相助。
边月静静地听她继续说。
她顿了顿，面露愧色，“反倒是您不顾自身安危，临危不惧地前来搭救，虽然刺客阴险，阻挡了您，但是您为我挺身而出的模样，我一直都记在心里，袁瑛感激不尽。”
袁瑛说完，伏低身体，双手抵在额头上。
边月伸出一只手扶住她，“袁小姐不必言谢，当日就算不是你，换做旁的什么人，我也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去帮扶。”医者仁心，她知身体之痛，也不愿见有人在自己面前只能等死而无动于衷。
袁瑛听她这么说，更加钦佩，“我知道，大恩不言谢，今日说谢只是想让您明白我的心意。”她垂下眼眸，“袁瑛自知无颜再谈与您相交之事，所以，若您不嫌弃，日后祈王妃但凡有用得着我袁瑛的地方，大可直言，只要我能做得到，必然不会推辞。”她说得恳切。
边月笑了笑，道，“行，不过我也不是来邀功的。”她目光下移到她的双腿处，“袁小姐的伤可好些了？”
袁瑛的神色瞬间垮下来，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礼貌，“不瞒您说，诶，好什么好啊，这些城里的郎中来了一批又一批，没一个能治的，最后父亲甚至求了皇上，连宫里的太医都来过了……”
边月猜到是这个结果，没有接话。
袁瑛的手指紧紧抓着被褥，嗓音有些哽咽，道，“连太医都说，我的腿……彻底废了，我才刚满十九岁，呵，就成了一个余生只能躺在床上度过的废人……一个废人……”她嘴唇轻轻地抖动，笑得凄惨，“呵呵，与其当一个人人嫌弃的瘫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边月正欲开口，就又听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可是，我又没有勇气寻死，呵呵，是不是很可笑。”
“不可笑。”边月认真地看着她，“你很勇敢，活着，才是一件最需要勇气的事情。”
袁瑛叹了口气，道，“王妃就别再安慰我了，这些天，我痛也痛了，骂也骂了，砸也砸了，时而想开了，时而又恨不能亲手抓住伤我之人，让她也尝尝我的痛和耻。”
闻言，边月在一旁不由得心脏一沉，袁瑛啊袁瑛，你会这么想，濯棉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都是搅和在那一摊子泥沼中的可怜人，痛苦不堪，却无可奈何。
你杀我，我杀你，不死不休。
袁瑛见边月神色有异，立马敛去眼神中的厉色，自嘲一笑，“让祈王妃见笑了，凭我现在这副身躯，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听闻全城都在搜寻那刺客，结果就跟长了翅膀似的，毫无踪迹。”
“难道你就不好奇那群刺客为什么行凶吗？”边月看向她。
袁瑛掀开薄被。
少女的双腿洁白纤细，可现在，其中一条大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散发着刺鼻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