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晓晨
雨下了整整一周,赤子岛上也逐渐笼罩了一层不安。尤其是在连接内陆的那座桥坍塌以后。虽然接到通知说是明天重新搭建,但是在这风雨飘摇的夜晚还是让很多人感到不安。尤其是那些待产的女性,她们在病房里窃窃私语,聊着最近出现的怪事,相互安慰打气,在黄色的暖光之下,多少得到一些慰藉。
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按时过来查房。新来的金医生大概四十上下,看起来高大英俊,言谈举止也是风流洒脱。他很会讨人喜欢,往往几句话就能哄得那些担忧的待产妈妈眉开眼笑。产区这边的老老少少就没有不喜欢的。听说金医生还是单身,还有几个想给他牵红线的。
“是的,不用担心。医院里一切正常,供水供电都没有问题。我们这些医生也都在。您就把心放在肚子你吧。”给产妇检查完,金医生很温柔地安慰道。这是一位单亲妈妈,虽然对结婚没有兴趣,却非常想要一个孩子。比起其他产妇她显得更加焦虑。好在她的家人很支持她。在医生检查完,产妇的妈妈还特地多问了一些细节,虽然唠叨,但是藏在言语中的爱是明晃晃的。
挨个检查完,天已经黑了。狂风裹挟着暴雨,呼啸着砸在玻璃上。站在室内向外看,黑压压的,只有岸边的灯塔还在风雨中矗立。
“真是让人不愉快啊。”金医生喃喃地说道。
旁边的护士有点不理解:“医生,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要下班了。”金医生微笑地打发走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年轻护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脱去白色大褂,男人懒散地坐到办公椅上,随手扯开衣领,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耷拉下一缕刘海,配合他的眉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增添了几丝邪气。
“丫头,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了。还要我开口才敢坐下来吗?”金晓晨带着嘲弄的微笑摘下自己的眼镜,半眯着眼睛看着房间的某处。
金今从阴影中走出,她的脸色苍白,薄薄的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身上带着浓厚的水汽,看起来分外狼狈。只是那双眼睛,却亮得让人从心底发颤:“我怎么不知道你会看病?”就算是金家最天才的异者,金晓晨从来也没碰过任何一本医书。但是他看病那煞有架势的样子,很难让人怀疑其医生的身份。
“这个简单。”金晓晨用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带着些许骄傲:“吃掉一个不就知道了。”吞噬身体,获取记忆,享用灵魂,这是异类们的最爱。一旦成为异类,无论心理还是身体都彻底异化,他们带着异兽的本性,自由在人兽之间游走。他们拥有自由的形态,不羁的灵魂,毫无约束和道德,一切只是为满足自己的本能。异类和异兽如果说要区分的话,前者更加恶劣、狡猾并且为一切悲伤和愤怒欣喜。他们是人类坠落之后的具象,是行走在人间的恶魔。
女巫的脸上露出深深的鄙夷:“恶心。”
“这种话从你嘴巴你说出来真是让我惊讶。”金晓晨摆出了一个夸张的姿态:“什么时候我这位天生就淬毒的侄女居然有了正义感?”
“……”
“我想想,是不是我另外那位天生就缺少大脑的侄女用自己的死唤醒了你的良知?不用这么老套吧。守护者为了巫而死不是理所当然的。”金晓晨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金今:“哪怕那些巫是连最基本的掌控都做不到的废物。”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和激动,金今往旁边移了几步,依旧和金晓晨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实际上,在没有守护者的时候和一个王级异类呆在一间屋子里本身就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不用玩这套把戏。你到底想要什么。”
金晓晨轻蔑地一笑:“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想法,我亲爱的侄女。是看着我被人活活钉在地上的时候吗?还是我逃走以后你不得不过来追击的时候。”他歪头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你该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吧。我明明已经告诉你了。”
金今直直地看着金晓晨,迟疑片刻:“你居然记仇?”
金晓晨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口气堵在胸口硬是没喘上来。女巫毫无觉察地又补了一刀:“就你当时犯的事情,追捕你的人那么多,又不是只有我和金夕。你自己没本事与我何干?”那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完全没把自己亲叔叔的屈辱当回事。不过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毕竟那次金今只是按照评议会的命令执行任务,谁让金晓晨自己犯事呢。
“你变成异类之后都不能理清楚逻辑和先后顺序了吗?你不吃自己的巫也不至于后面那些事。无法提升实力就想办法,非要走歪门邪道怪得了谁。关在研究院这么多年,他们把你的脑子都切片了吗?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论毒舌,金家确实是一脉相传,除了金夕那个傻白甜。
“你找死!”金晓晨暴怒,他整个身体胀大,即将转换成异兽。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只要金晓晨转换成异兽就会失去理智,金今才有机可趁。
但是金晓晨只是转变到了一半又变回了人类。他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差点上了你的当。转变过程中是最脆弱的时候,你最爱在这种当口下黑手。”
“啊,失败了。”金今配合着毫无感情地说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做笔交易如何。”
“交易?”
金晓晨长长的命刀出现在金今手里,显然是刚从灵界里带出来的。她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亲叔叔:“我把命刀给你,然后请你去死,好不好?”
女巫举起命刀做出一个奉送的姿态,她的身后,金晓晨的左右,同时展现出三个巨大的怀表。它们满满当当几乎把整个房间都填满。巨大的指针缓慢地移动,一下一格,仿佛艰难跋涉的老人,一步一喘。
金晓晨的脸色微变,他的右手伸出,看不出是拒绝还是接受。英俊的脸上错愕的表情还残留着,仿佛一座凝固在时光中的雕塑。他站在那里,连衣服的褶皱都带着无言的诅咒。
三重时停就可以吗?金今抽出金晓晨的命刀。锋利的长刀高高举起,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冰冷无言。
眼看着长刀即将砍上金晓晨的头颅,一直站在哪里的男人动了。他的眼珠一转,偏开脑袋,伸出的右手稳稳地握住锋利的刀刃。异化的身体带着一层长毛,尖锐的指甲如同猛禽的利爪。
“什么时候孱弱的巫也来舞刀弄剑……”他话还没有说完,周围的怀表突然出现模糊的重影,一分二,而分四。连带着所有的怀表有丝分裂一般全部散开,整个房间里充满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到处都是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指针走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