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于是当萧南荀接到下人禀告卫侯爷来访时，见到的就是卫绛风一张阴沉得足够滴水的脸。
他抬手摸了摸侧脸上的伤口，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卫侯。”
卫绛风逆着光从门外背手踱步而入。
他眉峰处挑起，眼瞳黑沉看不见一点光彩，阴郁冷漠，哪里有半点萧意欢面前柔顺乖巧的样子。
他站在门边看着萧南荀，语气冷硬：“五殿下。”
“卫侯现在来寻本殿，想必是已经从皇姐那知晓了事由。”萧南荀微笑，右手习惯性地要去摸腰间的扇子，欲和卫绛风好好谈谈自己的宏图伟业：“过来坐吧。”
卫绛风看着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走到桌前坐下。
“公主今日在城楼上吹了风，身子不舒服，已经歇息了。”卫绛风嗓音低沉：“臣来与殿下详细商谈。”
“原是如此。”萧南荀也知晓萧意欢身体一直不大好，闻言了然：“方才在寻南楼，是本殿太过心急，口不择言。皇姐若还是心存芥蒂，卫侯不妨多多美言几句。”
“当年之事后殿下脾气一贯如此。”卫绛风瞧着萧南荀，声音里犹且带着冷意：“五殿下也该知晓。”
在旁人眼里，卫绛风已经是萧意欢手下第一人。萧南荀也没想到他对当年之事毫不知情，叹息道：“孝仁皇后心地良善，待人宽和。若非遭受宋贵妃毒手，也不至于早早去了。”
卫绛风闻言眉眼一动。
那日在无相宝寺，慧明虽告诉他安神香与阿芙蓉的联系，却没有告知他当年禁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纵观萧意欢这些年所做的一切，每一桩每一件都犹如一把利刃逼向萧轩盛与宋家的脖颈，誓要他们引颈待戮。所以现在听到孝仁皇后之死与宋贵妃有关，倒也并不叫卫绛风感到意外。
萧南荀感慨完了，继续说道：“皇姐叫卫侯过来，可是已经在东宫与本殿之间有了抉择？”
卫绛风收回思绪，顺着萧南荀的话往下说：“殿下觉得呢？”
“当年德妃对孝仁皇后之死袖手旁观，皇姐已然知道此事，定不会与东宫结盟。”
卫绛风下颔绷紧：“无怪五殿下笃定。”
萧南荀摇摇扇子，笑道：“毕竟是一家人，皇姐的性子，本殿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萧南荀这话难免戳中卫绛风的痛处，他如今最耿耿于怀的便是他与萧意欢多年的离别。
不仅叫萧意欢在他不知道时与沙尔汗之流发生了纠葛，也叫他难以猜透萧意欢的过往，让他向来平静的心思随着萧意欢的喜怒而变化，患得患失。他分明能感受到萧意欢对他的不同，却也能感受到她对他的抵触，以至于迟迟无法确定她的心意。
萧南荀挑眉：“卫侯？”
卫绛风眼睫微动，转了转手中的茶盏：“殿下说得在理。”
萧南荀放下心来：“有皇姐与卫侯相助，本殿便更多了几分底气。”
萧南荀以为卫绛风是在萧意欢授意下来与他商谈，实际上卫绛风来找萧南荀之事并没告诉萧意欢。
萧意欢亦没有多加留意，她的心思全数放在了白仙教与萧轩盛上。直到沙尔汗即将返回月氏，重明台再次置办酒宴恭贺萧齐月氏两国结盟友之约，她才抽出空来参宴。
挽媱为萧意欢挽好了头发，提笔沾了金粉在她额心勾勒出一朵巧绽的牡丹。
殷红的宫装华贵也压不了萧意欢容貌姿态半分。她一枚一枚带上护甲，抬眼在铜镜中端详自己片刻。
铜镜里倒映出来的女子一张芙蓉面艳色卓绝，黛眉凤目气势逼人。
老和尚说，过度依靠安神香会叫人容颜凋敝，样貌状若恶鬼。她如今虽然半步离不开安神香，这一点在她脸上却还瞧不出来。
萧意欢垂下眼，提起裙摆站起来：“走吧。”
元昭公主府的门口早就备好了车队。金丝楠木的马车高大宽敞，后面跟着一队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玄甲卫。
萧意欢坐上马车，马车行进一段路，转过街角，迎面遇上身着官服，腰间配剑的卫绛风。
卫绛风同样骑着马，随着萧意欢马车的靠近，他跨|下的马仰首打了个鼻响，蠢蠢欲动想要上前，却被卫绛风单手拎着缰绳往后一扯，不情不愿后退了几步。
跟在卫绛风身后的吴川及其它人也纷纷驱马后退，为元昭公主的让出道来。
如今这个时辰，各家都差不多出门准备前往重明台参宴，这条街各个府苑前几乎都停着车马。众目睽睽之下，卫绛风驱马行至那扇雕花窗旁边，伸手在车窗上敲了一下，动作堪称是亲昵。
“殿下。”
萧意欢听见卫绛风的声音，便伸手将车窗推开瞧着他。
“卫侯。”
“不知殿下可愿臣同往。”
萧意欢的唇瓣涂抹了口更显娇艳动人，她勾起一个笑，说道：“自是可以。”
卫绛风眼中也泛起笑意，驱马上前与马车同行
他如今已经是一等公侯，却仍然主动向元昭公主示好，甘做护卫之举。周围明里暗里往这边瞧着的人见状都难免有些惊讶。
在不远处往这边看的卢婉央更是万分惊讶，以至于不敢置信。她这下子想起了曾经听到过的关于元昭公主与卫侯爷的风言风语，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直到卢侍郎走到她身侧，卢婉央才回过神来。
想起父亲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她心中顿时又惊又疑，说道：“爹爹不是说卫侯爷与元昭公主之间并无关系？可刚刚两人分明——”
她余下的话在父亲冰冷的目光下尽数消失在嘴边。
卢侍郎看了一眼萧意欢马车消失的方向，甩了甩袖子：“先上车，莫要耽误时候。”
与一般官眷车马过了东门便需要停下来不同，萧意欢一路长驱无阻通过狭长的宫道，直到真正到了禁宫前才停下。
元昭公主的排场向来气派，宫人熟知流程，早早准备好了轿子候着。将近二十个身姿窈窕的女侍站在一起，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恭顺万分，手里提着的八角宫灯在风中微微摇晃。
萧意欢由挽媱搀扶着走下马车，傍晚的风迎面吹来，她殷红的繁杂衣袍鼓动，一瞬间飘然似仙。
这一幕恰好落入正巧走来的沙尔汗眼中。
月氏亲王一身暗金色的服饰，胸前挂着一串串红绿玛瑙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