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眼瞧着萧意欢表情不对劲,年轻的太医唉了一声,连忙道:“殿下我可没通风报信啊,都是王公公料事如神,我刚到这儿公公就过来了。”
这话说的有意思。
“张太医果真知晓本宫叫你来所谓何事。”萧意欢慢慢露出一个笑,抬腿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近二人:“好,不是说他要见本宫?那就走吧。”
晚宴结束后皇帝没有离开,他就在重明台后殿,坐在案桌前看一份奏折,听到萧意欢进来的动静也没有抬头。
萧意欢脊背直挺,一步步走到距他三米远处停下。
王德全快步走到皇帝身侧,拱手拜道:“陛下,殿下来了。”
皇帝一手沾墨,在奏折上勾勒,头也不抬道:“坐吧,去把嵩山雪茶拿出来。”
嵩山雪茶非萧齐之物,茶树长自南国嵩山,每年只能制成三两新茶。南国为萧齐附属国,年年都将这嵩山雪茶送来萧齐,献给皇帝。
此茶极为珍贵,皇帝爱茶,尤其钟爱这嵩山雪茶,万般珍惜,非良辰佳节不饮。
大太监为这父女俩叹息一声,转身去别处取茶叶。
王德全一走,大殿内留下的除了皇帝萧意欢外,只剩下挽媱和装鹌鹑样的张行楷。
没人开口调节气氛,最大的两位主儿又不说话。熏香袅袅,只余一片寂静。
皇帝在奏折上写写画画,往日几个字就结束的批语在今日变得异常详细,奏折的留白处都已经要写不下去。
萧意欢坐在位置上,她倒是想看看皇帝今天到底要做什么。
王德全取来茶叶给二人泡上,皇帝拿起茶盏往里吹了吹,垂下的视线落在杯中竖起漂浮的茶叶上,语气平平,问道:“你与那卫绛风,究竟是怎么回事?”
帝王声音威严,单单听这句话很有诘问的意味。
萧意欢不吃这一套。
皇帝许她太多特权,养兵、掌私库、免行礼。可她只当这些是因为皇帝对自己有愧,把这些当做是自己的依仗,对自己的父亲,对皇权生不出敬畏。
萧意欢道:“卫侯骁勇,又实在貌美,深得本宫心意。”
这话着实出格。
莫说是皇家公主,便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也不会大胆到这么和父亲说话。
但皇帝一怔后,居然说道:“就算如此,也不必选他。”
“你若只是贪新鲜,图一副好皮囊,可选的大有人在,非他不可吗?”
“本宫挑剔,这些年就只瞧上一个。”萧意欢唇边生笑,眼中却透着嘲讽:“不似有些人,海誓山盟以外还能够与他人牵扯。”
挽媱跟在萧意欢身边许多年,见过大场面多了,到还没什么表情变化。可被迫在旁听帝王家事的张行楷已经有些绷不住了,倒吸一口冷气。
萧意欢这话意有所指的实在是明显。
陛下与孝仁皇后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甚是笃定。甚至后面皇后母族没落,皇帝还是坚持封她做为皇后。
这般深情的后果就是宋贵妃靠着宋家势大,逼的皇后退避三舍,整日郁郁。
就算是这样没错,他的姑奶奶可不可以别当面讲出来,最起码让他下去再讲啊。
果然,皇帝的表情变了。
他手上动作一顿,一大滴墨水砸在奏折上。
“你可知那日卫侯审讯白仙教徒,亲手将人剥了皮,埋在热油煮过的沙中?”皇帝声音凝重,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他从西南而来,诸般计谋皆未落空。此般人物,倘若有朝一日不堪佞臣之名与你反目成仇,他将会是你最大的威胁。”
“元昭,朕与你说过,喜欢什么就要将它握在手里。只有能被自己握在手里的,才是最为妥当的。”
“他狠毒,难道本宫又是什么良善之辈?”萧意欢抬眼,凤眸灼灼:“本宫这些年在做什么事?恶人配恶人,不耽误好人,这难道不好?还是说非要将好人逼疯,方可罢休吗?”
此话一出,殿内俱是沉默。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这个道理说起来容易,却又多的是人无法勘破迷障。
皇帝亦是无话可说的。一国之君,面对自己女儿说的话时,面色竟是有些僵直。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当真还要如此下去吗?”他口吻变得严厉:“你到底知不知道女子干涉政事,自古以来都是个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输了尸骨无存,赢了也要史留骂名。
可萧意欢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夺权。攻心之计,杀人权势,这些都只是达成目的手段。
她看着皇帝,看着自己血脉上的父亲,心中想道,你知道我要杀你儿子吗?
不止是报复他,叫他坐不上皇位这么容易。
“我是什么下场不重要。”萧意欢头一回没自称本宫。
她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了衣裙,力道大到关节处泛起青白。
“我吃的苦头,我全部要讨回来。”
只有软弱之人才会劝说自己放下仇恨个。
她不是无用的废物,那些人既然不能自己下跪忏悔,她便自己动手打断他们的骨头,叫他们后悔,叫他们认错。
“可朕老了,元昭。”皇帝摇头,放下奏折:“朕老了,朕不知道还能护你多久。”
王德全摸了一把湿润的眼角,开口说道:“上次风寒陛下一直未痊愈,这几日上朝也不过是强撑着。今早陛下力乏根本起不了身,可为了践行宴,便让张太医开了提精神气的药剂。殿下,那药可不能吃,是在用气血换力气啊!”
萧意欢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握着衣服的手突然一颤。
张行楷师承慧明,除了安神香他没有原料做不出来,其余本事不比慧明差。若是连他都没有办法……
果然,皇帝的病不是好了,而是再也好不了了。
“元昭,朕问你。”
皇帝突然严肃下面色:“若是叫你来选,老大与老五,你选哪一个?”
选什么不言而喻,叫萧意欢有些意外的是,皇帝说这话竟然直接将萧轩盛剔除在外。
她歪头看向皇帝:“为何要选?难不成本宫选哪一个,哪一个就能坐上这个位置?”
皇帝虽是皇帝,但也左右不了朝局。那些个世家,藩王,能臣,一个个都有自己的想法。
“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