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卫绛风说的院子里京城西墙根很近，附近是一片书斋和风雅茶楼。从楼上往下看，正好可以看见城外蜿蜒流过的护城河。
每月月初，京城百姓都会在护城河上放花灯祈福。
萧意欢纵然是知晓此事，但这却也是她头一回来看。过去十几年她满心满眼对付宋家萧轩盛，对付头疾，根本没心情关注旁的。
卫绛风其实也不是个有情调的人。
萧意欢知道，他就是想方设法带她出来走走逛逛，分散她的注意力，叫她别老记挂旧事。
这院子栽种了一株极其高大的梧桐树，树身足足有四丈高，亭亭如华盖，枝叶繁茂。
萧意欢被卫绛风拉着手，整个手掌都被他掌心包裹着，热乎乎一片。她也懒得动弹，任由他牵着自己向梧桐树下的方向去。
慢慢走到梧桐树下，萧意欢这才看见树旁围墙砌着两层台阶，墙上上开有一道小门，门扉落了一把朱红的锁。
推开门出去，巷子里一条水道清澈见底，是护城河的一条支流，弯弯曲曲向巷子外去。
青石砖砌成小巷道路拐角处，梧桐枝叶下，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摊位。头发花白的老翁绑着衣袖端着木盆，往锅里下这馄饨青菜。
见萧意欢盯着那馄饨摊位看，卫绛风说道：“想尝尝？”
萧意欢抓住卫绛风的手指向那边走，走到摊位前站住。
那老翁不知道眼前站着的是当朝的元昭公主和大权在握的卫侯，见两人亲密而行，只当两人是家境殷实的年轻小夫妻。
他乐呵呵地，手上动作不停，问萧意欢：“夫人同郎君来看花灯？来早啦，天还没黑呢，花灯要天黑了才好看。”
萧意欢垂在衣袖里的手一个个摘下护甲塞到卫绛风手掌中，神色自若道：“要两碗馄饨。”
“好！两位这边坐。”
老翁麻利甩下肩头白布擦了一遍桌子，在大锅前转一圈，不一会便小心翼翼地端来两碗馄饨。
装馄饨的不是碗，而是两个碗口大小的竹筒。
萧意欢指尖碰上竹筒光滑的表面：“用竹筒盛馄饨，滋味可是不一样？”
老翁笑了笑：“都是木头哪里会不一样，这是我每天上山砍的竹子，等夜市开了，那些个郎君娘子不兴坐下吃，都装进竹筒里带走了事！”
萧意欢嚼下一个馄饨，里面包着肉末和碎鲜菇，不比宫里府里大厨精细调成的山珍海味，却也热乎乎，可称得上是得鲜美。
卫绛风侧头，目光温柔如水看着萧意欢斯斯文文吹凉馄饨，心尖痒痒的，突然很想摸摸她的脸。
萧意欢面颊被馄饨的热气撩得泛水红，她横去一眼，情态没由来又艳又娇：“卫郎看着本宫做什么？”
“往日看着市井百态不觉得有多好，毕竟是别人家的日子。”卫绛风轻笑，垂首细致小心给萧意欢挑出碗里的葱花：“如今与你坐在一起，却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长长久久。”
他声音放得很轻，语调平平却显现出万般真挚的情状。
萧意欢心跳漏了一拍，随后心口跳动一下子有些快。她垂眼吃下一只馄饨，方才看他说道：“就算是成了亲，你也该唤本宫殿下。”
“是，好。”
卫绛风一下舒展开眉眼，眉目间的愉悦盛也盛不住溢于言表，笑出声来：“殿下。”
周围多起来的行人隐隐听见动静侧目往这边看过来。萧意欢面不改色咽下一口汤，轻声回他三个字：“嘴闭上。”
卫侯于是不说话了，嘴角噙着笑满是甜蜜低头吃馄饨，仿佛竹筒里面加的不是热汤是蜜水。
那神色姿态与被心上人回应的少年郎一般无二，哪里还有杀气腾腾阴骛权臣的模样。
吃完了馄饨，天幕方才垂暗，街道上热闹起来。花灯从上方漂流而下，如莲展开，火红明亮，繁华瑰丽。
萧意欢走到河道边弯腰拿起一盏漂流而过的河灯，里面的字迹稚嫩，仿若孩童提笔写下。
望爹爹娘亲身体安康。
萧意欢垂眸瞧着这行小字，说道：“等南边的仗打起来，这灯就不会有人放了。”
“不会太久。”卫绛风接过那盏河灯，放回水道中。
这场仗从上任西南王就开始酝酿，即使卫嫣然不死、萧轩盛不反，西南也会找由头宣布脱离萧齐。
卫绛风牵起萧意欢的手慢慢往回走：“这场仗结束，你我旧事也能够了结，届时我们便成亲，一起去江南。”
萧意欢抬眸瞧着卫绛风弧度挺拔好看的侧脸，不知道他一个从未去过江南的人为什么会对江南如此执着。
正巧一旁的商贩见两人衣着打扮俱是华贵便挑着担子走过来，他肩头泛着青色的竹篾篮子里是一只只小巧玲珑的花灯，旁边垒着一叠白纸与笔墨。
“这位娘子，要不要与你夫郎放一盏花灯？我这花灯是顶好的料子，能飘到河头，轻易沉不了！”
可放花灯是要许愿的。
萧意欢瞧着那一叠纸皱起了眉头。
她性子别扭又傲气，莫说是叫她把心中所想写下来放在这花灯里，就算是说出来也很难做到。
卫绛风上前，低头认认真真在竹篾里挑拣了一阵子。他拿出一只花灯托在手心，笔蘸墨水写了一句话。
如今的卫绛风早就已经不是刚来京城时毫无根基。
若是不造反，除去皇位，普天之下他得不到的东西寥寥无几。有什么想要的大可以自己攥在手里，不需这般不切实际。
见萧意欢看着他，卫绛风笑道：“我杀孽重，若是真有仙鬼，怕是不讨上天神佛喜欢，心有所求难有回应。不如多写几遍，总能有一次上达天听求一个圆满。”
萧意欢于是不说话了，看他小心地将花灯放在水里推远了，随后回来牵她的手往回走。
这座宅子临水，夜里有些凉。
卫绛风不似一般文人雅士有燃香的习惯，他身上没有香料的味道，没有杀人时气息清清爽爽。
他的躯体滚烫，在这夜里给萧意欢一种近乎燃烧的错觉。
她微微蹙起眉，卫绛风便又挨进一点把她的腰揽入手臂内侧，将额头抵在她耳后。
他高挺优越的鼻梁埋在雪白滑腻的肌理中，炙热的鼻息喷洒在萧意欢脖颈上，让那片肌肤迅速染上一层微红。
安神香甜腻的味道仿佛从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