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不过是以这样的方式夺走了一个小小才人的孩子,酿成现在这样一个荒谬的结果罢了。
这世上男人高高在上,皇权更是天大的权柄,对旁人生杀予夺都是理所当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萧意欢松开手,袖子空荡荡垂在身侧,盖过她太过用力被城墙粗粝表面磨得一片红的掌心。
官道上已经看不见军队,萧意欢越过皇帝,径直往旁边走去下了城墙。
皇帝疲惫地阖上眼,任由萧意欢带着挽媱离开。
他知道终此一生,他都不会得到萧意欢的原谅。他与萧意欢之间的父女情谊到现在真相大白已经被消耗的一干二净。
就像当年那小小才人的苦苦哀求不曾让他心软半分一样。
皇帝做的荒唐事,让萧意欢这趟回去又是惹得挽媱万分担忧。
挽媱外表看似清婉柔弱,实际上对着萧意欢有着旺盛的保护欲。
她相当敏锐地察觉出萧意欢与从前的区别。
曾经的萧意欢张扬恣睢,她困于仇恨中,仿若一把被淬炼的无比刚硬锋锐的匕首。周围寒光阵阵,谁都惧怕她那毫不掩盖的光芒,退避三舍。
可如今现在萧意欢的话却少了许多,笑得也少了,经常懒懒散散撑着额头对着窗外发呆。
挽媱既担心萧意欢过刚易折,又担心她整天待在屋子里想事情闷出病来。
总归是上一辈做的荒谬事,苦果为何全都要落在她的殿下身上。
挽媱将垂下的珠帘子掀开一条小缝隙。看着对坐在案桌前布防图勾勾画画的萧意欢,随后悄无声息走到她身侧。
“殿下怎么起来了?可是没有睡好?”
萧意欢用完午膳后有休息的习惯,倘若不睡一下她便如同被泡软的蛇,整个下午一直到晚上都提不起力气。
萧意欢凤眸狭长上翘,目光依旧是落在布防图上:“张行楷来了?”
她这几日头疾有再犯的迹象,今日便把张行楷从宫里叫出来看看情况。
“来了,前厅候着呢。”
“叫他过来吧。”
萧意欢说完,又想到什么,皱眉放下笔叫住挽媱。
她也是这段时间逐渐察觉出来这两人之间的不对劲来。萧意欢看着挽媱,单刀直入问道:“张行楷喜欢你,可对?”
挽媱一愣,随后哑然:“殿下何以见得?”
这个回答,十有八九就是了。
萧意欢倒也不意外,重新拿起笔在布防图上圈起一处:“本宫又不傻,怎么看不出。你若是对他有意也无妨,本宫会为你备上嫁妆,置办田宅庄子,不会叫你输给谁。”
张家世代都在宫里做太医,也算是赫赫有名的杏林世家。张行楷又是这一代最有出息的嫡长孙,迎娶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完全没有问题。
挽媱有品阶有俸禄,深得她的倚重,比之官家小姐也不差。但若是张家人为人古板,胆敢瞧不上挽媱的身份——
萧意欢想到这里,面无表情,手顿在一处。
挽媱赶忙打断她,温声道:“奴婢无意婚嫁,只想陪伴在殿下身边一辈子。万事有您在,才是最好的。”
萧意欢定定看了她两眼,笑开了,难得好心情。
她对于挽媱的依赖远超一般人,听到挽媱这话自然高兴,勾着笑说道:“那此事便往后再说,先叫他过来吧。”
挽媱点点头出去了。
她来到前厅时,张行楷刚下马还有点晕,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缓气。
他生的白净俊秀,笑起来傻愣愣的。打底到底是为人医者,即使在后宫中耳濡目染那些阴邪手段,身上却仍旧保留着一点孩子似的天真烂漫。
张行楷半点都不知道心上人与萧意欢说了什么,他见着挽媱就忍不住高兴。站起身唤了一声挽媱姑娘后背着药箱子屁颠屁颠乐呵呵跟着挽媱来见萧意欢。
萧意欢瞥他一眼,收起布防图放到一边,挽起袖子让他给自己把脉。
到了看病的时候张行楷就会变得严肃起来。他收敛神情,闭目搭脉,模样沉稳,与方才看起来傻呵呵的二愣子完全不一样。
张行楷仔仔细细感受着萧意欢的脉象,半晌松开手来说道:“比以前好上许多,但相较于前几日来说又有些紊乱,浮动急促。殿下这几日不宜大动肝火,思虑过重。”
以为是萧意欢过分记挂卫侯,张行楷劝说道:“殿下别整日坐在屋子里,卫侯没走时候时常带您出去走动,前些时候身子不就是好了不少?就算无处可去,去无相宝寺庙上一炷香见一见法师也是好的。”
“你这几日在宫里看来也挺忙。”萧意欢慢悠悠扯下衣袖。
张行楷摸摸脑袋,看看挽媱又看看萧意欢:“殿下何出此言?”
“老和尚早早云游四方去了,现在不在庙中,不知道时候会回来。”
慧明从前也曾各地云游,只是这几年萧意欢的头疾越发严重,慧明就被她捆住了脚步,好几年都没出去过,以至于张行楷都忘了这事。
慧明法师与他实际传授他医术,已是师徒关系,但却不让张行楷叫他师傅,平日里也不会主动联络张行楷,以至于张行楷半点没接到他走的消息。
“云游?什么时候走的?”
“卫郎离开后两日便走了。”
否则萧意欢直接找慧明便好,何必放着师傅不找找徒弟。
挽媱在旁边劝到:“其实张太医说得也有道理,殿下是要多出去走动走动。这几日外头天气好着呢,即使慧明法师不在,去无相宝寺看看也是好的。”
萧意欢闻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
现在时间尚早,距离鹰隼将信件送回来还有一段时候,去一趟无相宝寺也无妨。
张行楷今日是宫中当值,必须得回去。只能看着萧意欢与挽媱上了马车,出发前往无相宝寺。
千年古刹,黄墙飞檐,肃穆铜钟自屋顶垂下。
萧意欢以往来都是直奔后厢房,这么多年都没有在庙里仔仔细细走过一遍。
她不欲张扬,玄甲卫和马车停的远远地。她带着面纱,与挽媱进到寺中。
正殿香炉前有一方清水池,挽媱拉着萧意欢走过去递给她几枚铜板:“殿下,这水池里的那只龟石像据说是寄宿在庙中的龟仙。往里面扔些铜板,许愿颇为灵验。”
萧意欢接过那几枚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