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挽媱扶着一步三回头的婆婆出去,外面玄甲卫分出人送老婆婆回怀宁善堂,另外一些人去通知府里另外派出车马来寺中接回元昭公主。
萧意欢独自一个人坐在亭子里。
她抬眼,视线略过正殿前的香炉,望这信众络绎不绝的大门,心里再也没往日的痛苦疑惑。
你我之间的纠葛本来就没有什么隐情。
你不爱我的缘由简单,只是因为我不是你期待已久的那个孩子罢了。
萧意欢看了一会,起身走到殿前拦住一个和尚,让他叫来住持。
她指着那些长生碑:“把这些长生碑上的名字抹掉。”
住持看了看那些长生碑文,微微讶然:“这些是陛下为您立的长生碑。”
“抹掉。”
萧意欢黛眉细长如柳,瞧着这些用昂贵石料刻拓成的石碑,凤眸毫无波澜。
挽媱进来唤她一声,她垂眼,又复转头离开了无相宝寺。
待萧意欢回到府中已经快到了晚膳时候。她刚走到窗户前,禽类收翅的声音便响起,一只红褐色、体格尤为高大健硕的鹰隼停在了窗户上。
是鹰隼带着卫绛风的信件归来了。
月氏送的鹰隼不愧是顶级猛禽,覆羽华丽,飞羽根根分明。尖锐如同铁钩的双爪牢牢嵌入窗框中,留下深深划痕,双翅张开来轻松盖过整个窗户。
它转过头,深褐色的眼珠子盯着萧意欢,动了动翅膀。
萧意欢取下它腿上绑着的信筒。
卫绛风每隔两日便回送回来厚厚一封信件,今日自然也是。统共十几页的纸张,里面除了交代如今军队行进到何处,还给萧意欢洋洋洒洒写了一路上的风俗见闻。
在旁人面前强悍戾气的卫督军,在萧意欢面前很有才情。各类打趣笑话信手拈来,这些信件几乎就被卫侯爷写成了随军游记,趣味横生。
萧意欢从信筒里拿出几张信纸,仰面倒在床上,发丝散乱铺满枕头。她盯着上面的字迹看,慢慢弯起唇,心里一团团柳絮似的闷窒感散去不少。
卫绛风与她遭遇相似却要比她隐忍许多,做起事来稳中带着狠劲儿,比她能抗事。
除却几次因为萧意欢吃凉食与安神香的事闹过别扭,卫绛风没有与她争吵过。他实在是会看萧意欢脸色,次次一有吵架的苗头都是他退让好几步。
在外人面前威风八面的卫侯,在萧意欢面前只剩下逆来顺受的乖觉。
萧意欢瞧着信件上说的地方想了想,起身对照墙上挂着的布防图找寻:“马蹄关。”
马蹄关是西南第一大关口。
上边河谷险峻,军队无法通过,下绕又要曲折百里不止。多少年,一道马蹄关锁住西南咽喉,西南军队靠着这道天险关卡硬生生让朝廷的兵马止步于外。
“都到此处了,动作还真是快。”
萧意欢目光细细描绘着不妨图上的标记点,估摸着如今卫绛风行进的速度。
只需要再下一城,朝廷的军队马上就要到马蹄关。
西南王连吃几次败仗早就已经气急败坏,马蹄关又事关重大,朝廷军队必然要与西南精锐在此血战。
挽媱端着一盆生肉走进来放到鹰隼面前。
鹰隼一路过来显然不是全程毫无停歇,它应当刚捕猎过山鼠,瞧着生肉并不眼馋。尖尖的鸟噱叼起一块红肉慢条斯理地咽下,歪着头瞧着萧意欢,模样很有几分灵气。
而此时此刻,千里之外,西南绵延山林中。
卫绛风这一路南下,从头到尾贯彻一个原则,兵贵神速。
八十万大军分为三路,卫绛风带着的二十万人以铁浮屠为核心充作前锋,脚程快走直线,一路上翻山越岭,很少经过城镇。
这马蹄关之前是一片山林之间的谷底,有水源林木,倒是罕见的有几个繁华的城镇。
朝廷军队驻扎在山林前的平地上,已经接近晚膳时候,营地上冒起袅袅炊烟。
外面吵闹起来的时候,卫绛风正好扣住最后一人的肩胛骨。
他腹部陡然用力绷得块块分明,俯身动作稳准狠得将那人从沙地上扔下去。
旁边一群将领听着那人落地时结结实实的闷响,都觉得自己身上隐隐作痛。
外面的人匆匆过来传话的时候,卫绛风正好抬手活动肩背。
他浓眉深目,眼睛颜色近乎纯黑,高鼻薄唇,是很有侵略性的英俊。
卫绛风出了许多汗,拧着眉抬手脱下上身短衫甩在一边。
上半身的肌肉线条犹如群山起伏,前胸后背多处刀伤划痕,犹如印在老虎身上的皮毛,悍戾华美,充满野蛮性感。
他面无表情看着垂首走到面前的铁浮屠将领。
“侯爷。”这群铁浮屠将领大多是与他们侯爷如出一辙的冷性子,说话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方才修整,有九人擅自离队去镇上狎|妓,现已压在外,听候侯爷发落。”
一旁几个将领听到这话后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卫绛风转转手腕,视线停在铁浮屠将领身上,声音不轻不重,语气玩味地把话重复一遍:“狎|妓?”
他这人,眼睛里那对眼珠子黑幽幽的,盯着人看时像野兽盯着猎物,邪乎的很,叫人心里发怵。即使没有犯错,在这种注视下也会叫人背后发毛。
“清点人数时没有上报缺漏,去镇子上采买药材的人撞破此事方才发现。”
卫绛风扯唇,长腿迈出几步走到旁边,单手提起装满冰凉溪水的木桶从头上浇下。
一桶、两桶,直到第四桶,身上滚烫的温度降下来了,卫绛风才停住动作。
他抬手向后抹了一把头发,眉眼愈加英俊锋锐,在进帐子换衣服前扔下三个字:“压进来。”
军中条件艰苦,即使是卫绛风的营帐,里面除了临时支起的床榻与一张桌子外别无他物。
卫绛风随手扯过外袍披上,擦了擦湿透的头发后走出帐子。
那九人是从镇子上绑回来的,身上衣服都没穿好。手脚被压着按在地上,下巴磕碰在粗糙砂砾面。几人原本也就是心存侥幸,没想到真的会被抓回来,各个面上都带着恐惧,见到卫绛风走出来更甚,没有半点骨气连连求饶。
卫绛风在椅子上坐下,一条腿曲起,毫不客气踩在前面案桌上。
他打量着这几个狼狈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