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文铜碎银

顾旸紧握梭镖，方欲出手相助，只是眨了下眼，忽听到一声风响，定睛看时，却见那江湖人士手里举着一个刀柄，浑身猛颤，瞠目结舌，呆在原地。

再看旁边时，那整把刀刃却不知何时插在他背后数丈之距的墙上，“笃”地一声响，墙下一根锄头怦然落地。

顾旸、苏见黎和徐濯埃见了，不禁骇然。

小二身在关世坚旁边，左右张望片刻，却也刚反应过来，急叫一声:“好功夫！”

众人也争相喝采。

那江湖人士却在原地不敢动，只顾发抖。

关世坚又吹出一口白烟，袅然而升之间，冷冷说道:“大侠来此何干？”

酒馆里不乏江湖之客，他没有说明是在问哪位大侠，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问哪位大侠。

那位“大侠”自己当然更是万分知道了。

而且关世坚故意叫出“大侠”二字，又添了几分讽刺。

那江湖人士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道:“小人，小人，……来，来拜见……黄……黄飞鸿前辈。”

关世坚冷笑一声，衔起烟斗，摆了摆手。

那江湖人士魂飞魄散，也不敢回去取刀，就如着了魔一般，踉跄几步，先是摔了一跤，又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关世坚深嘬了一口烟，说道:“如今这世道，甚么杂毛也能充大侠了，还目中无人，自负得很。却教真正的大侠何处容身？”

小二毕恭毕敬地把锄头捧回来，众酒客见那江湖人士远去，也纷纷把关世坚围住，夸赞议论不休。

“关兄真乃侠义心肠啊！”

“有关兄在，咱们广州府还怕甚么恶人？”

“黄大师的弟子，你说说……”

关世坚道:“不必夸赞，都是虚的，下回再有此事，出手相助是正经。你众厮们还是撒开些，搅得我听不见吐烟之声。”

众人惧他武艺，悻悻散开，各自吃饭去了。

顾旸此时已挨近关世坚身边，听到他这番话，不禁心中暗想:“这关前辈端的仁厚侠义，又自有性格。”

关世坚见众人离开，便挪动身子，歪躺在墙角，刚要吸烟，抬头恰见那祖孙俩相携蹒跚而来，跪下向他道谢。

关世坚急忙站起身来，把二人扶起，笑道:“老人家不必如此，好好过活就是。”又用烟斗敲了一下那小男孩的脑袋，说道:“瞧这孩子虎头虎脑的，久后必成大器。”

祖孙俩谢过了，便互相扶着，别了关世坚，拖着一长一短两条影子，慢慢往酒馆门外的日光里走去。

顾旸在一旁瞧着关世坚，见他望着二人的背影，微笑难拢。

关世坚回转头来，看向前方，笑容顿敛。顾旸也沿着他的目光瞧去，只见地上有一个白得发黄的小布袋，正是那老妇人的，想是不经意间落下了。

关世坚爬起身，三两步跑过去，弯腰拾起小布袋，刚要叫住祖孙俩，一个“老”字从口中吐出半截，却戛然收住了。

顾旸在一旁看得奇怪。

关世坚怔了片刻，突然低下头，把大手探进去摸了一番，只摸出一枚铜币。

只见他把铜币拈在两指之间，凝视了许久，抬头张望一圈，竟把铜币放进自己怀里。

顾旸、苏见黎和徐濯埃看到此景，都微微惊呼了一声。

好在那关世坚并未听见，他收了铜币后，又在自己怀里摸索许久，翻出两小块碎银子，握在手里，瞧了半天，把其中一小块，放进那小布袋里。

只见关世坚瞅着那小布袋，犹豫好一阵，把那一小块碎银子又倒出来，摊在手里，瞧了片刻，又把两小块碎银子都拈在指间，放进小布袋里，这才往门外跑去。

苏见黎疑惑道:“关前辈这是……”

顾旸道:“走，咱们去看看！”便跟二人快步走到酒馆门口，看了一圈，人流之中只见那关世坚已追上祖孙俩，把那小布袋塞进老妇人手里。

顾旸忍不住说道:“除恶有道，行善无名。此真大侠。”

三人慨叹一番，刚要回酒馆去，忽然关世坚的声音，在背后遥遥地、却云淡风轻地响起:“徐公子，苏小姐，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