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回聂府白鸽
顾旸悲痛之下,拨马欲走,又被众少年拦住,口里纷纷叫着“叛徒”“哪里去”。
顾旸怒道:“让开!”
少年们彼此相顾,有些胆怯,但仍有三四个人挥刀砍上来。
顾旸把剑出鞘,金光闪处,几人喉间血红一点,接连倒地,小白马趁机冲出重围。
他们虽有些无辜,可他们诋毁他,还要杀他。
他已懒得在乎杀几个人了。
毕竟这个时代,不得好死才是常态。
顾旸拍马而奔,路上泪水随着冷风飞洒,渐渐地干在脸上,一滴也流不出来。
二人心中忧急事多,马不停蹄,又几日,方才到了北京。天气愈发冷了,京都之内也见凄清,人烟寥寥,满目寒霜。
苏见黎沿着多年前的记忆,带顾旸辗转寻至聂府。远远望见门口两名守将身穿白绫丧服,二人都有些诧异。
到了门前,苏见黎便教守将去通报。
不多时,沉重雄浑的脚步声扑扑响起,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聂士成走出府来。只见他一身白衣,头戴白冠,双鬓又多了几点白色,圆润的脸庞看似消瘦了些,紧锁着眉头。
“聂伯伯。”“聂提督。”二人慌忙行礼。
聂士成伸手扶住道:“不必多礼,贤侄女与顾少侠里面说话。”说着,转身踏回门内,径自默默地走了,浑不见昔日的豪迈爽朗之气。
府苑阔大豪华,但不知什么原因,此刻看来却是遍地苍凉寥落。
聂士成引着二人穿过几道门槛,进得堂内,迎面便看到一面灵牌立在堂屋正中央的桌子上。
二人定睛细看,上书“苏公国南之位”。
顾旸见状,不知怎地,眼泪突然便流出来,余光朦胧间瞥见阿黎摇摇晃晃,急转头,却见她向后倒去,忙扶在怀里。唤她时,已不省人事,呼吸尚在,是晕过去了,而泪水兀自从眼角淌下。
“聂提督,苏大人……苏大人他当真归天了?”顾旸虽已眼见为实,却还是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嘴。
聂士成屏退左右,关上堂门,说道:“一个月前,圣旨下到阳谷县衙,道苏兄怀念谭嗣同谭复生公,有意谋反,念在辅政有功,赐剑自裁。县衙上下人等,一并处死。”
顾旸想起吴信所说的那张谭嗣同的画卷,如今却跟聂士成的话对上号了。
吴信曾说是聂士成向他索要把柄,但奇怪的是顾旸看到聂士成,就莫名从心中升起一股高度的信任感,他总觉得他不会去做此事。
“聂提督,与其猜疑,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顾旸道,“苏大人去后,他手下的旧将吴信继任知县,已为我所杀。他自言是提督向他索要苏大人的把柄,设计陷害,不知可有此事?”
聂士成听得,本来一张忧伤的脸竟慢慢露出笑容,笑得有些发苦。
他摇了摇头,道:“此事却从何说起?”
顾旸从怀里掏出那只刻着“聂”字的玉镯子,说道:“提督对此物作何解释?”
聂士成一愣,伸手去拿,顾旸却猛地把手缩回。
聂士成见状,微微泛笑,说道:“许久不见,顾少侠倒颇增了些警戒之心。”
顾旸冷笑道:“那是,你们为官作宰的,有几个好人?”
聂士成听了,也不在意,哈哈一笑,说道:“我不抢夺,你把那物件举在空中,待我仔细看看。”
顾旸踌躇片刻,便紧握着那镯子,高举起手臂。
聂士成注视思索许久,忽然问道:“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顾旸道:“从吴信手腕上得来。”
聂士成道:“此物原是老夫赠与苏兄的生日贺礼。”
顾旸道:“我凭什么信你?”
聂士成笑道:“你不信我,反而去信那‘无信’之徒?”
顾旸原地怔住。
此时苏见黎悠悠醒转,一眼又望到那灵位,泪又涌出,跪倒在地,叫道:“爹,女儿不孝,女儿来迟了……”
聂士成蹲下身来,轻声道:“贤侄女节哀。令尊浩然忠心,岂能谋反?虽是小人所害,必有幕后推手。逝者已矣,为令尊料理后事、扒出仇家方是正经。”
聂士成说着,向空中拍了拍手,唿哨一声,一只白鸽扑扑棱棱,从堂外飞了过来,两只小红爪停在苏见黎手心。
苏见黎却认得,那是她家的信鸽。
那信鸽眨眨眼睛,左右摇头,一副呆呆的样子,苏见黎一时间睹物思人,好似看到爹爹的灵魂注入到这信鸽身上,愈发痛哭失声,泪水浸满了信鸽的羽毛,信鸽抖了抖翅膀。
顾旸也是泪流满面,跪在苏见黎身旁,抚着她的肩头,好生安抚,聂士成则又取出一封书信,交给二人。
苏见黎泪眼模糊,已是看不清文字,顾旸便接过书信,读与苏见黎听。